0020还手串惜弱生迷惑,赠缸钟撞忌惹疑心
时近立夏,秋鸿殿东暖阁里却笼起了火盆,暖融融地,烘久了就觉得热。黛玉坐在床上,大半个身子都靠在身后的猩红大迎枕上。叫猩红的缎子一衬,显得脸越发白了。
“县主,这是怀姜糖膏,最能祛风活血,补血养气。”兰陵端着云盘进来,拿着勺子要服侍她吃:“热腾腾地吃一碗下去,再睡一觉,县主就好了。”
黛玉整个人都蔫蔫的,又疼又冷,懒懒地不想动。就着兰陵的手吃了半碗,到底觉得甜腻,要水漱口。一时又觉疲累,想窝进暖和香绵的衾被里歇息。
兰陵扫了眼桌子上的青玉透雕山水人物图香筒,想来是里头的安息香起了作用,才让黛玉这样疲懒,什么事都顾不得了,只想着睡觉。
服侍黛玉睡下,放下床帐和帐幔,兰陵引着小宫女悄悄地退出来,只留下兰柳一个守在门口。
皇帝在明间里坐着,把拇指上的扳指拔下来,来回抛掷着把玩。见兰陵出来就停下动作,仍把扳指套回去。
“皇上,县主睡下了。”
真正听到这句话,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千斤巨石。其实将才太医来瞧过,说这是姑娘家常有的病症,疼也只是一两日,并没什么方子能治,别受冻受累,熬过去就是了。若真疼得厉害,可煎一碗怀姜糖膏来吃。话里明明白白,这是小病,甚至算不上病症。
可皇帝回想起她在绛雪轩里倏然惨白的面容,却总觉得心像是被一只瞧不见的手攥住了。
这是什么滋味,他从前不知道,从没体会过。
皇帝神色不明,兰陵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他没说话,忽然站起来。兰陵以为他要回养心殿去了,才要松口气,忽见他的脚步往东暖阁方向去。兰陵吓了一跳,眼见着皇帝进了东暖阁,也不敢开口。
慌不择路下,只能拉住李顺祥:“公公!县主睡着,皇上这会子进去不……不……”
李顺祥轻飘飘睨她一眼:“不什么?舌头捋直了说话!”
“不大好罢?”到底把这话挤了出来,兰陵瞧着李顺祥,眼里透出惊疑不定。“县主是
姑娘家……”
就算皇上是九五之尊,天下百姓都是他的子民,到底他也是个大男人。直不笼统往姑娘房里去,若传出去了,还让黛玉做人不做?
“兰陵,我瞧你是傻了!”李顺祥点着她的脑门,点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气势。“平日里瞧着挺机灵的丫头,怎么到了这事上头就成了木头。什么不好?哪里不好?依我看这简直就是好得不得了!”
皇帝心思深,大半精力都放在前朝。后宫两个娘娘就跟摆设似的,逢年过节拿出来溜一圈就足了。太上皇和东太后着急,太皇太后也着急。有个小公主顶什么事,宫里就得子嗣多,这才有福泽。
几位主子急也没用,皇帝就是不开窍。他是手掌天下的皇帝,谁还能逼他纳妃子娶皇后?这会子总算有了点开窍的意思,照李顺祥说,进寝殿算什么。皇帝若来了兴致,就此幸了她,趁着还新鲜,指不定还能占个六妃的位置。
早先被遣到秋鸿殿服侍黛玉,兰陵也想过这个。可是一日光景服侍下来,却又有些不确定了。哪有心里装着她,却劈头盖脸排揎她的道理?
“公公……我见皇上……像是没这意思……”皇帝若动了心思,何必把她困在秋鸿殿里。偌大的六宫,封妃后哪里不能待,何必苦巴巴地塞到寿康宫的配殿里。
朽木不可雕,底下奴才都是这样,难怪做主子的这些年也不见开窍。李顺祥舔着后槽牙笑:“陵姑娘,你到底是大姑娘,不知道男人的心思。六宫有什么好,离养心殿十万八千里……”
寿康宫的配殿又有什么不好,千般不足,一样就能补齐。架不住离养心殿近啊。出了养心门右拐,没几步路就是秋鸿殿。
奴才们心里想什么,皇帝不知道,也没心思理会。兰柳见他过来时的表情和兰陵一样,极诧异极吃惊。但一样没出声,轻手轻脚把菱花门推开,好让皇帝进门。
皇帝没停顿,甚至没想过这样做不好,径直迈步进去。兰柳心里打鼓,不知道是要开着门,还是悄悄把门关上。她正犹豫不决,菱花门却已经合上了。
兰柳一愣,东暖阁里没人,那这门……她猛地收回目光和思绪,敛眉肃目地低下头守门。里头发生了
什么,她一点不想知道,也不能知道。
安息香被加热软化,化成一缕暖香的烟,轻轻盈盈地往上浮,四散在各处,勾连着衣裳和帐幔,将所在之处染上它的气味。皇帝立在帐幔外,久久不动。将才在外间时,颇有些一往无前的孤勇。可真正与她隔着一道帘子,他却又裹足不前了。
他为何要进来?进来了又想做什么?叫奴才们知道了,又要生出妄测,传出流言蜚语。他是勤政清明的皇帝,是克己慎行的天子。眼下这些事,本不该是他做的。
就到这里为止罢,这样的失控不该有。趁着眼下,他还能掌握自己的心……
他想转身离去,就当做自己从没来过。可是手却不听使唤,撩开了那层薄雾般的帐幔。脚步也跟着往前,越走越近,及至来到她床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