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2遇帝王惴惴不能安,留寿康步步高悬心
“这孩子命苦,才养下来,爹娘就都没了。”太皇太后接了孩子来抱在怀里,轻轻拍打抱衾:“则年在战场上把她抱回来,不知废了多少工夫,才留住性命,养得这样白胖。”
则年是合睿王表字。他是先皇遗腹子,太皇太后含着泪养下了他。年近而立了,却无一滴血留在世上。如今在战场上抱回个孩子,充作姑娘,竟也叫太皇太后疼惜得宛若亲生。
黛玉听了这话,方大松一口气,一颗心缓缓地平复。
今日是太皇太后七十大寿,如此兴师动众大操大办,一半是遇着整了,另一半大抵是合睿王才在永城打了胜仗的缘故。因林玦就在边城,黛玉央着父亲问了许多。知道那场仗打得艰难,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想必眼前女婴,就是合睿王在战场上救下来的遗孤。
“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经受了这些事。”东太后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天可见怜,如今到底是好了。”
婉贵妃与黄淑妃二人随着东太后,皆露出三分动容。唯有西太后仍端坐于位,一双眼只瞧着戏台,只当东太后等人是一场戏,再喧闹也由得他们去唱。
一时有内侍来回话:“太上皇和皇上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整衣肃容,敛眉端坐。黛玉心内不安,见太皇太后命乳母抱孩子下去,小声提议:“让我抱着孩子去罢。”
太皇太后知道年轻姑娘脸面薄,何况皇帝又是那样冷情冷面的性子,难免她见了害怕。
“去罢。”见她垂首行礼告退,忽又道:“暂别回配楼,就在隔壁候着。待他们去了,我还有话问你。”
黛玉心中叫苦,面上却不能显露,屏息凝神与奶妈子一并出来。
岂料绕过挂屏,迎面而来两个人。黛玉不及细看,但见一前一后,一明黄一宝蓝的两抹颜色撞入眼中,胸前行龙气势勃勃,说不出的威风凛凛。
黛玉倏然一惊,不敢直面天颜,循着角落行跪礼:“叩请太上皇圣安,恭请皇上安。”
太上皇片刻未停,随意摆手示意她起身,径自往里
去了。
黛玉站定了,才松了口气,整颗心紧跟着又悬了起来。一抹衣角飘到眼前,宝蓝缂丝,绣着彩云纹。襞积上四条团龙若隐若现,却仍透出不可侵犯的威势。
“哪家的?”清清淡淡的声音,透不出情绪,却十足的沉稳。只这样寻常的三个字,他说来也比旁人更稳重更有气度些。说不上多好听,却有令人惴惴的力量。
“回皇上话,”她提了提气,轻声回:“小女林氏,家父协办大学士林海。”
他沉吟片刻,忽又问:“林玦是你兄长?”
“正是家兄。”
她半个字不多说,有问却必有一答。皇帝扯了扯嘴角,自觉无趣,随口道:“你去罢。”
黛玉与奶妈子挪到隔间里,倚在宝座上,按着心口急急地喘气,倒像是生死关口走了一回似的。
早听哥哥说了,皇帝心思深沉,手腕独具。她往日见过这位皇帝一回,那时他仍是朗朗少年。岂料今日竟能有如此暗芒,不过两三句话,就叫她心中百转千回,竟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工夫来应对。果然坐在宝座上,就成了九重天上的万岁爷。这样的人就该隐在云端里,真立到眼前了,实在叫人害怕。
孩子醒了,奶妈子一面搂着喂奶一面哄她,又与黛玉笑道:“县主瞧,小郡主多有力。”
“郡主?”她迟疑着问:“下旨册封了?”
“先时太皇太后就下了口谕,赐了大名,册为漾漪郡主。”奶妈子心中暗想,这奶娃娃也算是苦尽甘来。虽是爹妈都死绝了,却有这运道,能叫合睿王瞧上眼认做女儿,正经上了玉牒,往后谁敢轻看她?
既是合睿王正经要养的姑娘,倒也算得林玦半个女儿。他在永城离得远,有个小娃娃共享天伦也算是个圆满。这样想着,竟也生出了一片柔肠软肚。
见她吃罢了,奶妈子抱着哄,不由伸出手去:“也叫我抱一抱?”
她抬起头来,水洗般明亮润泽的眼睛望过来,见了就让人欢喜。难得是半点不认生,虽是初见,竟像是一早见过了,伸着藕臂要黛玉抱。黛玉叫她一看,心肠软得不像话。
“县主左臂搂着小郡主,右臂在腿弯处托起来……正是如此,县主抱得极好……”
黛玉由
奶妈子教着抱稳了孩子,面上不由漾出笑:“我家中虽有弟妹,却还是第一回抱孩子。真是有趣,这样香软,像足了羊奶糕。”
再回明间,皇帝一早走了,太上皇也领着西太后回颐和园去了。屋子里的氛围比先时更沉闷,按说西太后走了,东太后该松泛些。可她冷冷挂着脸,竟连半分喜色也没了,透出一股刻薄。
太皇太后伸手招她过去,随意问了些话,就放她回去了。
“林姐姐。”璨萏郡主见她回来,忙上前去迎。见她面色发白,倒了盏热茶送到她手里:“难为你了。”
自太上皇将前头一位皇帝废了,另又立了如今这位皇帝,宫里就一日赛过一日沉闷压抑。在太皇太后和东西两位太后跟前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