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我换上一条深紫色的绸缎长裙,把血淋淋的斗篷扔出窗外。裙摆绣着清丽的白玫瑰,笼罩着镂空黑蕾丝,很符合我的审美,忍不住又给她们一枚金币当作谢礼。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泥点与血迹,我戴上鲜花宽檐帽和黑网纱,不然红眸太显眼,很容易吓到无辜的路人。
看马车行驶的方向,应该是城门。本想等马车出城,就和这两位可怜的女士分道扬镳。谁知,马车径直驶向城郊。我刚想问贵妇马车的目的地,就听见车帘外男仆的声音:“马戏团快到了,夫人。”
马戏团?
我转了转眼珠,看向女仆,说:“你留在车上,我陪你的夫人去看马戏。”
贵妇咬咬下唇,想说什么。我掀起裙子,露出小腿插着匕首的皮袋:“别着急回答,再考虑一下。”
她们被我说服了。
如果不是在被追杀的情况下,我还挺愿意去看马戏的。我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家庭里,父亲是码头工,母亲没有工作,全家仰仗着父亲1000法郎的年收入过日子。生活尽管贫苦,过得却还算平静,我的出生则打破了这份平静——我天生黑发红眼,父母却是金发蓝眼。因此,我母亲总是被父亲拳打脚踢。一开始,我还会心疼母亲身上的青紫淤痕,劝她离开父亲。她却辱骂我是个野种,质问我为什么要钻进她的肚子里。
后来,我碰到了现在的养父。相较于亲生父母,养父简直是神甫一般的存在,给我吃,给我穿,教我识字读书,教我皇家礼仪。可惜,他是个变态——倒不是说,他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他像我生父一样是个暴力狂。
打个比方,他让我读《君王论》,读完必须写读后感。只是这样,当然没问题。他变态就变态在,若是写出来的读后感,不符合他的观念,就是一顿鞭笞加禁闭。久而久之,我终于受不了逃了出来。
但是,他身边的走狗实在太多,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说起来,不管是在生父身边,还是在养父身边,我都从未有过娱乐活动。跳绳,捉迷藏,看马戏,于我而言都是奢望。
马车驶进圆拱形的木门,透过车窗望去,到处都是白色帐篷与幽蓝色的火把。告示栏的海报色彩鲜艳,线条夸张。离我最近的一幅海报,上面画着一头猩红竖瞳、尖嘴猴腮的红眼蝙蝠,正对着前方诡异微笑。
下方是一行潦草而怪异的文字:
召唤吸血鬼
vocate vampiri
正在上演
有意思,本吸血鬼已经不请自来。
跟在贵妇的身后,走下马车。男仆皱眉看我一眼,似乎想问我为什么戴着贵妇的帽子,还未开口,就被贵妇训斥道:“看什么看,带路。”
马戏团的环境让人很不舒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汗臭味,似乎能拧出一把腥臭的鲜血。到处都能看见锈迹斑斑的铁笼子,里面或是身体畸形的男女,或是刚生下来的小怪物,有一个铁笼甚至关着还未满月的畸形婴儿。我忍不住看了贵妇一眼,这个女人看上去如此高贵端正,竟然会喜欢看这种东西。
走进最大的一顶白色帐篷,血腥味更加浓重。还好我的自控力够强,要是自控力差点的血族,说不定已经露出丑陋的尖牙。
帐篷内部像古罗马斗兽场一般,观众席呈环形状阶梯式。贵妇的座位在最前面。不知是因为人多感到安全,还是眼前的场景令她兴奋。她放松了很多,还主动跟我搭话:“你真的不会伤害我吗?”
“不会。”
“那就好,这是我期待很久的节目。就算你想杀了我,也请在我看完节目之后。”贵妇展开羽毛折扇,悠然自得地摇了起来。
她这句话没让我觉得好笑,反而令我有些烦躁。不知是否我多想,总感觉即将上演的马戏,绝不是小丑踩球逗孩子的那种。
我听见周围人压抑却兴奋的呼吸声,还有他们怦怦跳动的心跳。驯兽师负手站在帐篷中央,腰间挂着铁节鞭。那是一种由铁制成的鞭子,上面还有细而密集的倒刺,鞭笞在普通人的身上,能硬生生扯下一块鲜血淋漓的皮肉。驯兽师的身后,还有一口正在咕噜冒泡的油锅。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中闪过,一个高亢而兴奋的男子声音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畸形秀!”
一个身穿绅士三件套的男人走出来,他拄着手杖,依次对着观众席行脱帽礼:“首先,欢迎我们的大明星——‘恶魔之子’!”
帐篷后方,铁门“咔嚓”打开。两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手持一条长长的铁链子,款款地走了出来,引起一片口哨声。她们牵着的,是一个盖着黑布的铁笼子。
男人用手杖指了指铁笼,充满激情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我敢保证,这绝对是你们见过的畸形之最——他拥有蛇一样狡诈的金色竖瞳、比骷髅还要恐怖的头颅、比尸体还要恶心的皮肤……他是撒旦的杰作,是可怜又可恨的‘恶魔之子’,请大家掌声欢迎!”
观众席竟然真的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这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男人一把揭开黑布,露出铁笼里的“恶魔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