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放在姜遗光枕边,途中三人分别来探望过,见他睡得正熟,也没多看,又轻手轻脚出去了。
回想这一路,姬钺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他本以为只是一趟普通的夷州之旅,谁承想能闹出这么多事儿。实在是……
“听老渔民说这几天不会再下暴雨了,马上走。”姬钺道,“我们早就该到夷州的。”
黎恪亦有些无奈,道:“应当不会再生枝节了。”应该吧?
兰姑听了好笑,摇摇头:“希望刘家那位女子好生下葬吧,年纪轻轻,也是可怜。”
这么一出戏闹得满城皆知,刘家以后在誊县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他们在楼下说着话,楼上,姜遗光缓缓醒转过来。
山海镜贴在心口,冷冷的,怎么都捂不热。姜遗光拿起镜子,起身穿衣,无意间看见了放在枕边的纸人。
不过巴掌大小的纸人,随意画出的一张脸和他竟然有几分相似。
不期然的,姜遗光想起来在船上时,听得那位船工说起的闽省替身纸人的传说。
替身纸人……
真有这种东西吗?
他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忽然跑到刘家的棺材里?和这个纸人又有什么关系?
姜遗光拿起那个纸人,手里托了山海镜,把小小一片纸人放上去。
不论这纸人牵涉到什么,他都不想管。
这段时期他总是被牵涉进各种怪事中,好几次都依靠了黎恪他们才活下来。
但……没有人能永远靠得住。
他不应该靠那几人,即便他们现在能用,可将来呢?他不能次次靠那些人。
小小一片纸人瘫在山海镜上,抖了抖,慢慢扁平下去,五官也变得僵硬。到最后,只剩下一张奇怪又简单的脸。
不再像他了。
……
刘家那边也只觉得晦气得很,谁能想到棺材里竟然真有个活人呢?匆匆忙忙绕城半圈后抬去刘家祖坟埋了,一应繁文缛礼都省了不少,埋了后,那帮人撒了点纸钱就走。
夜里,一只白色兔子蹦跳着,来到坟前。
兔子垂下耳朵,理了理爪子后,趴在墓碑前睡着了。
或许是九公子等人的许愿成真,第二日起来果然天光大好,一片晴朗。一众人收拾了,县令欢天喜地的恭送他们上船去,只希望这批人不要再回来。
烈烈晴空,船只顺流而下,前往更南方。
九公子坐在甲板上,望着远处飞去的海鸟,叹息道:“我原先还觉得日子太平淡,现在想来平平淡淡才是真。”
他看一眼同样站在围栏边,不知在想什么的姜遗光,笑道:“善多,这会儿你总不会再出事了吧?”
姜遗光平静道:“未必。”
“嗯?”姬钺不过开个玩笑,没料到这家伙竟然这么实诚地答了。
姜遗光道:“我身边总是容易出怪事,再过几日你们就知道了。”
黎恪叹道:“这和你无关,不必把这些事和自己牵扯上。”
姜遗光就没再出声了。
曾经也有人这么对他说过,只是在层出不穷的怪事与厄运下,那些人最终还是和他疏远,再不来往。到最后,他们也跟其他人一样,视他为灾难。
没有人会愿意一直被人拖累,黎恪又能坚持多久呢?
船上的日子有些无聊,每日都是一样的,船上看书容易眼花,大家也没这么手不释卷,便只出来晒晒太阳,钓鱼下棋,吟诗奏乐,谈些海上古怪事。
从谢文诤口里,他们得知了京城近况。
恩科即将开始,原先还满街跑参加文会的书生们都收了心,回家安心温书。
因着陛下的灭佛之举,六月六天贶节那日,又是佛门晒经节的时日,按以往。各个寺庙都要让僧人出来晒经书,从街头晒到街尾,以彰显本寺经书繁多。
但现在没有一座寺庙敢这么做,仅存的几间都关起门来偷偷晒经,还要让人别传出去。
按陛下的话来说,这些纸墨本可用于印圣人之言,可教化更多百姓,现在却全印上了百姓不会看、看了也毫无意义的经文,实在浪费。
谢文诤说起也有些叹息。
曾经太后娘娘还在时,太后崇尚礼佛,举国上下皆尚佛教,现在太后娘娘去了,陛下开始讨伐佛门,那些个曾经满口佛言身戴佛珠的人,现在不又换重新换了锦衣?
这世道,总叫他觉得有些无常。
这一趟路途顺畅得过分,很快,他们就到了闽省最南边,那里有十几座小渔村,再往北走一些,又是闽南一座最大的府城。
途中,黎三娘也顺利从镜中出来,她气色还好,只是不知在镜中经历了什么,这两天看人的目光总是有些阴沉,带了点恶狠狠的意味。
其他几人也没问。
在镜中,什么都可能发生。黎三娘生性豪爽,好广交友,在镜中被“友人”背叛并不意外。
好在,靠岸前她恢复了过来。
九公子等人只要送到这儿就可以了,剩下的路需谢文诤自个儿带人去。谢文诤便领着几人先去见了当地官府,知府给他们接风洗尘后,听说谢文诤要去夷州,特地给他备了二十来个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