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光刚躺下,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叫醒。
门外是庄子上新调来的一名小厮,见姜遗光起来开门,躬身一礼:“姜公子见谅,甄二娘子有要事相商。”
姜遗光知道或和白日的事有关,说一声后,回屋飞快穿好衣裳,头发随意用发带一扎,很快又打开门,“走吧。”
小厮没料到他竟是这么个干脆的性子,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又行个礼,二人匆匆往楼下去。
楼下已牵了两匹马来,其中一匹上头坐了人,示意姜遗光上马。不必多说,二人一前一后往庄子外走,纵马上官道,一路往京城中去。
夜间纵马有些危险,白日里绿意葱茏的草木也变成了古怪黑影,一丛丛竖立在道路两旁,风吹过,擦出悄声响。
入城门后,换了马车,马车前插一面旗,嗒嗒往一处去。
姜遗光掀开帘子往外看。
不是往福来茶馆,那会是去哪儿?
打更人敲锣声远远传来,已是二更天,家家户户都陷入了梦中,马车行到一处小巷外,车夫取下一盏灯笼,点起,拉开了帘子。
“小公子,下来吧。”
姜遗光跳下马车,巷子口有两个人同样提了灯笼在等待,其中一个就是他曾见过的张成志,另一人则是昨日帮忙捉住说书人的中年仆妇。
“善多,你总算到了,随我来。”张成志拉着他就往小巷里走,边走边说,“这是昨天那个说书人的住处,他叫杨文治,昨日赵鼠儿把他绑回来后就出事了。”
紧接着,他把昨天发生的事简要说了一遍,又道:“甄二娘子在里面等你,快进去吧。”
赵鼠儿不知姜遗光底细,张成志和甄二娘却知道,将离这个话本,原就是姜遗光写的。
进了院子,甄二娘和一个陌生女子站在院内,见他进来,甄二娘叫他一声善多后,那陌生女子眼珠儿一转,上下扫一眼姜遗光,笑道:“二娘子可算是找了个好人品的小郎君,换做我,可不得带回家日日欣赏。”
甄二娘没搭理她的豪放之言,姜遗光看她手里托着镜子,就知道她也是一位入镜人。
地面上还有几个血脚印,从屋里踩出来。
他问:“诡异收走了么?”
甄二娘摇摇头:“没有,奇怪得很。你且随我进屋瞧瞧。”转头又对那女子道,“丹朱,劳你在外守着。”
名叫丹朱的女子挥挥手:“你自去吧,我在这看着。”
推开门,从外往里看,屋内更狭小,黑洞洞一片,浓郁腥臭鲜血味道扑面而来,只是,在这血腥气里,还带些花的甜香味。
如他所想,地面铺满已发黑的血迹,黏稠的,湿软,当中踩了不少杂乱的脚印,看大小,和院子里的差不多。
“我们在这屋子里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没动,你过去瞧瞧。”
姜遗光提灯笼走进房中,每一步都好似踩在柔软湿黏的什么东西上,仿佛下一秒就能从鞋底踩挤出新鲜的血汁来。一进去,那种味道更浓,浓到犹如形成实质,在黑暗发红的房里飘出淡淡红影。
红色的花。
是芍药花。
是将离……
姜遗光忽然古怪地冒出这个念头,耳畔传来细细的,女子低泣哭声。
柔缠婉转戏腔圆润如珠,不知在唱什么,只那腔调中的悲怮绝望,字字句句犹如泣血。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年轻男女情浓时互赠芍药,以表别离情,故芍药又名将离。
久违的头疼针扎般刺入髓海,姜遗光慢慢地,往桌前走去。
木桌摆在窗前,笔墨等物零散摆放,唯有一叠纸,整整齐齐放在正中间,上面写满了字。
奇怪……不是说赵鼠儿已经把所有写了字的纸都拿走了吗?
眼前一切好事都在打转,姜遗光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狠狠掐自己一把,咬着牙往前走两步,拿起桌上的纸,翻开。
将离、将离、将离……
全是将离,满满当当一叠纸,细细小小娟秀字迹,写满了将离的名字。
头更疼了,眼前一切怪异地转起来,如梦似幻,红影红雾中,绵长如丝的戏腔调忽远忽近。满纸墨字笔画跟散了似的不断乱转,扭动、乱舞。
姜遗光撑着桌子不让自己倒下去。
他取出了山海镜,先是照着自己的脸,又让那镜子不断往四周照去。
取出镜后,头疼减轻了些,眼前一切飘飘忽忽胡乱打转的字迹、纸张、桌面都安定了下来。再定睛看去,纸上写着的字,根本不是将离。
大大小小的,张狂到几乎脱出纸面,凶厉的、急躁的,层层叠叠满满当当,写满了同一个字——
死!
恶意跃然纸上。
全是他自己的字迹。
突如其来的风砰一声将门关上,灯笼亦被吹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门外的甄二娘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拼命去推门,只是这一扇薄薄的窄木门此刻犹如千斤重,无论如何也推不开。丹朱同样想砸窗户,却跟敲在了冰墙上一般,又冷又硬,连声响也没有。
“善多?善多你还在吗?”甄二娘急切地拍门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