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子说过话,再也无法承受般痛苦地蹲下/身,汗如雨下。
“我为什么会忘记……我怎么会忘记……”
姜遗光却慢慢后退了两步。
收鬼之人,在镜中必将遭受厉鬼最大的恶意。
他暂时摆脱了幻象,可是……厉鬼会放过他吗?
山娃子哭得这么难过,但,全村都在做的事,真能瞒过他吗?
姜遗光心里觉得有蹊跷,可山娃子哭的太厉害了,太真实了,他完全看不出破绽。
山娃子先是用官话哭,又说起了方言,不断地向木屋下的亡魂们道歉。阿笨听懂了他在说什么,也跟着落下泪来,把脸上的泥土冲出一道道沟壑。
月光明朗,两人的影子逐渐扭动。
“快跑吧。”
黎恪拉着贞娘缓缓后退。
本以为跟在山娃子身边能安全几分,现在看来,在他身边可能更加危险。那些埋葬在小木屋下的亡魂,即便无法报复山娃子,还不能报复他们吗?
姜遗光拉了一把山娃子,让正在哭泣的两个孩子醒转过来:“快跑。”
不能让他们想起自己早已死去,否则,他们会在镜中变成最恐怖的厉鬼。
一抬眼,麦田中的稻草人竟又近了些。风吹动稻草人簌簌作响。而麦田中央小路的尽头,隐约能见到几个身影晃动,只是夜里太黑,实在看不清面容。
山娃子也反应过来,抓着阿笨的手就往后跑。几人压低声音穿梭在林间,不敢叫远处那帮人听见动静。
原以为只要躲过这一遭就好,但现在看来,今晚并不是那么好过的,一旦被发现,后果难料。
“小声一点,别让他们发现。我们趁这机会出村口去。”黎恪小声说,“他们都来寻人了,这时村口应该没有人,或者只有一两个守着。”
贞娘抓着阿笨,安慰她:“莫怕,我们一定不会让你被发现的。”她只猜测出这场死劫或和山娃子有关,完全没有想有两个厉鬼的可能性。这话虽是说给山娃子听,却也带了几分真心。
山娃子转述了,阿笨含泪点点头。
一行人在夜色掩护中悄悄往村口去,原路折返,穿过密集黢黑的丛林,两个孩子胸膛中心跳如擂鼓。
实在……太安静了。
静到有些可怕,只有远处的叫喊声传来,近处好似蚊虫声都不见。
阿笨小心地跟在山娃子后面,姜遗光走在最前头,黎恪和贞娘在走在最后。
走着走着,黎恪回头看了一眼。
方才好像有什么东西挠了挠他的后背。
贞娘回头拉拉他:“怎么停了?可是有什么不妥?”黎恪忙转回头应道:“无事,是我多心了。”
但,就在转头向前看的一刹那,黎恪停下了脚步。
贞娘……为何在扭头时,将头全部扭了过来?
身子完全背过去,唯有一颗头颅正对着自己。
黎恪当机立断,猛地甩开贞娘往前跑,低喝道:“善多!快走。”说着就要拉上姜遗光,但他伸出去的手却只抓到了一团沙软的事物。
再看去,他牵着的哪里还是姜遗光?却是一个脸上用墨简单涂了一张流泪模样的稻草人。
此刻,他站在麦田中央,前后稻草扎人渐渐围过来,只觉浑身冰凉。
不,不能慌,心慌则乱。
黎恪他还能镇定住,悄无声息打量四周。他能察觉到,那些稻草人看着没有动静,但他每眨一次眼睛,那些东西就更近一些。
被他甩在地上的稻草人晃晃悠悠抽动着身体爬起来,好似被胡乱操纵的木偶人。
终于,对姜遗光下手不成,开始针对自己了么?
是只有他一个,还是所有人都卷入了幻象中?
黎恪轻轻转头看向四周,发觉有一处缝隙后,猛地拔腿就跑。可他才迈出一步,脚下便踏了个空。
眼前一花,再睁眼时,他又落到了一处全然陌生的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四肢全都缠上了布条,挣不脱,逃不掉,无论怎样挣扎都好似使劲儿在了棉花上。渐渐的,黎恪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
这是……他们来时住的木屋!
桌边一圈儿坐了整整齐齐七个人,正在说着什么,可又听不清。黎恪发觉自己被布条吊在高处,不断晃悠,以至眼前情景也跟着晃荡看不清楚,只觉那七个人有些眼熟。
再仔细看时,黎恪冷汗都落了下来。
那七个人,全都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裳。其中一人仰面向上看,眸子涣散渗着血丝,那张脸……不是梁天冬还能是谁?
其他几“人”亦慢慢抬起头,一张张墨水粗糙涂出的脸,却穿着他们六人的衣裳。
尖锐、模糊、嘶哑、高亢的讨论声,四面八方传来,地面渗出血,一点点漫过乌木色地砖。
黎恪只觉得身上火辣辣地疼,手臂也是一疼,努力扭头看去,自己手上不知何时撕落一大块皮,露出黄白带血的肉。
他心有所感,往下看去,穿着自己衣裳的稻草人露出的一边手臂,糊上了人皮,鼓鼓囊囊裹在外。
……
另一边,几人悄悄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