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光把书放回去后,绕到了任槐身侧。
“任兄,你知道这有多少层吗?”
他想知道渡劫最多的入镜人已经闯过了几重死劫。
那样多卷宗,还不包括有些全灭的死劫幻境,这还仅仅是一部分。
他有些怀疑,从山海镜出现到现在,真的有人渡完了传说中的十八重死劫吗?
任槐从书中抬起头来,同样仰着头往上看:“我也不知道,我们都没有上去过。”
入镜人都是分批进来的,只要不破坏卷宗,随便他们怎么讨论,想上去也不会有人拦着,每层都有阶梯呢。但下面就有卷宗可供他们参考,他们几人都不大通武艺,担心摔着,便没尝试过。
最多有一次,任槐爬到了第三十层书架,往下一看吓得不轻,又慢慢下来了。
姜遗光说:“我往上看看。”
岑筠等人都没管。
还是个小孩儿呢,什么都想看看。
就连任槐也不过叮嘱了一句,自己又低下头去。
姜遗光找了一处墙壁,跳起来,手抓着上方书架边凸出来仅尺余长的木板轻巧蹦起,脚顺势踩上一块木板,整个身体就贴在了书柜边。
纸张和油墨特有的气味充斥鼻间,姜遗光拍去一些灰尘,继续往上。
从离地面一丈远左右,环形书架每一丈高处都设了细锁链,各六列一设,恰恰好垂下一丈长。这样,那些攀登上去看书的人更不容易掉下去。
姜遗光抓着锁链往上爬,速度飞快。
任槐抬头一看他,不由得吃惊:“善多,你当心些。”
“没事。”
少年的声音从上空传下来,有些空旷的回音。
阳光亦在少年头顶,背光照下他的影子,任槐只能看见对方似乎低头看了几眼,速度丝毫不慢。
还是个孩子心性。任槐摇头。
姜遗光往下看的那几眼,正看见腾山站在自己方才放回书的地方,抽出来,飞快看了几眼。
他收回视线,看一眼面前书脊上的时间。
徵宣历三年,距今已有十七年。
可上面还有一大半。
他往下退一些,找到了徵宣四年,也就是自己出生那一年的记录案。
书脊上只记时间和入镜人数与出镜人数,如他眼前的一本上写着,徵宣四年八月初五至八月初七,入六人,出一人。
他小心地踩在仅一掌宽的木板上,抓着锁链绕了小半圈。铁链带些锈迹,发出叮当响,在掌心也留下了一些痕迹。
姜遗光没在意,慢慢沿着那一圈看。他也不知自己在找什么。
徵宣四年七月十五日,入十六人,出三人。
鬼使神差的,姜遗光伸手取下了那本书。
他翻开第一页。
最开头照旧是笔者的概述,这十六人的幻境在一条开满荷花的湖中,两三人共乘一条小舟,湖水中央突生漩涡,要将他们的小舟吞噬进去。
那漩涡的真面目是一只巨大水鬼的口,越到后面,吞噬速度越快,唯有刚吞下一个人时会缓一缓。
最后活下来的几人都承认,他们靠着把船上其他人都丢进漩涡中才得以逃生的。
姜遗光翻过第二页,顿了顿。
第一位生还者,名叫姜怀尧。
他生父的名字,就叫姜怀尧。
会是重名吗?
姜遗光心底深处告诉自己,绝不可能是重名。姜姓本就少见,更何况他还记得自己父亲说话的语言习惯,笔者的记录和他父亲的口吻一模一样。
他为什么也是?
姜遗光自小到大的印象中,没见过父亲有什么特殊之处。他虽有时不在家,可其余人都说他是出门做生意,姜遗光也从来没见过父亲身边有什么镜子。
头顶倾泻下的阳光似乎也冷了几分,姜遗光飞快把那本书看完,又装作不经意地继续去翻其他的记录案。
姜怀尧去世得早,死因也蹊跷,据说是在他三岁时带他去街上看杂耍,耍杂戏的一个不慎,飞刀捅穿了他的脖子,当场死了。
而后,他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寄人篱下的日子,后来才被同姓姜的仵作领养回去。
短短一瞬间,姜遗光头脑里想了很多很多,手上还在挑选,他整个人却好似被分成了两个,一个正看着手上书册,另一个则冷冷地俯视自己,告诉自己什么都别展露出来。
这座藏书楼也一定有人监视着他们,他绝不能表露出异常。
他不知道皇帝到底要做什么,这群近卫又能打探出多少。他不能让那群人发现自己在关注这件事。
十多年前了,从藏书的分量来看,入镜之人应当多不胜数,姜怀尧就算是其中之一,十几年过去,也没有人会特地记住。
上层的书或许是因为过去太久,纸张不经放的缘故,能明显看出重新抄录换过一批。
这群人抄录的时候,会不会记下?
如果这群近卫们知道。
如果他们知道……
姜遗光拽着铁链继续往上走,随手抽了一本,拍去灰尘小心地打开,以免纸张破损。
一排排字映入眼帘,他如果带了镜子,就能发现此刻他的神情是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