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身佛像庄严慈悲,垂眸看她。
和高大的佛像一比,跪在蒲团上的妇人格外渺小。方夫人摒弃一切杂念,恭恭敬敬拜下去。
佛门净地,不好喧哗,她往功德箱里放了一大笔钱后,这才离开。
当晚,她就在满是香烛味的厢房中做了一个梦。
梦里,方映月盈盈笑着在月光下走来,她的脸很白,白得像羊脂玉一样,她笑起来那样温柔高贵,她的仪态完美无缺,方家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比得上她。
方夫人抱住她,边掉眼泪边心肝儿肉儿念着,害怕一松手,她的月儿就又没了。
方映月任由她动作,待方夫人冷静后,叹口气:“我心中也十分想念娘亲,只是我现下被困住,实在出不来。”
方夫人连忙说:“谁?是谁困住你?”
方映月几度不愿说,只面露愁色,在不断追问下,她才开口:“娘,您忘了?您把我放在那口棺里,我躺在里头又黑又冷,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方夫人怎么都没想到是自己的缘故,忙道:“是娘不好,娘对不起你。我只是想叫你……”她想说投个好胎,可她更想自己的月儿活过来。
方映月高兴地笑了,拉拉方夫人的手:“娘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娘,娘亲的诚意感动了上天,这才给我们一个母女团聚的机会。娘,明日你把我放在房间里,就在我生前的那张床上,给我擦干净身子,房间里四个角折一根带叶的柳枝,日日更换,七天七夜后,我就能回家了。”
方夫人复述了一遍,大喜,连声道:“好,好,娘记住了,娘一定把你迎回家。”
方映月又柔柔一笑,握了握母亲的手,道:“娘,我该回去了。”
方夫人不舍地让女儿松开自己的手,她想握住,想追上去,可却只能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看着自己的女儿飘远去。
“娘回去吧,回去了,才能接女儿回家。”她的声音逐渐空灵,浩大飘渺,从四面八方传来。
“月儿!!”方夫人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入目是暗黄色床帐,耳畔传来寺庙远处僧人隐约的诵经声。
本坐在桌边打盹的乳娘扑过来抓住她的手:“夫人?夫人可是做梦了?”
方夫人过了好一会儿,眼神才对上,像是终于落在了实处。令乳娘忧心的是,她这会儿眼角含泪,嘴边却带着喜悦的笑。
“夫人?”乳娘疑心她出了事。
方夫人挥开乳娘的手,高兴道:“兰庭寺果真名不虚传,真能让人如愿……我们快些回家去。”
她面上的喜悦那样纯粹,原本憔悴的面容都散发着光似的,倒叫乳娘愣了愣:“可是……现在天已经晚了,不如在这寺里住一晚再走。”
“我说,今日就回去!”方夫人瞬间沉下脸,冷冰冰道,“不要误了我的大事。”
乳娘无奈,不得不出去吩咐。那些本都要歇下的下人们心里头抱怨,也不敢说出来,各自胡乱收拾一通,草草吃了几个点心,又把夫人迎上轿子,抬轿往山下去。
乳娘一直跟在轿边,有心想问,可方夫人却已经沉浸在了自己满心的欢喜中,根本不搭理她。
走下一大截台阶后,她回头看了一眼,阴沉沉天空下,寺庙大开的门竟有些像野兽张大的口,择人而噬。
她打了个寒颤,赶紧打消了这个大不敬的念头。
……
方映荷尚不知自己母亲做了什么,她被打晕前就觉得不妙,这会儿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勉强睁开眼来,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她的眼睛上蒙了布,手脚也被捆着了,寻常人根本挣脱不开。周身阴森森的,感觉不到光照,只有阵阵阴冷寒意只往皮肉里钻。
她听到了水一滴滴往下落的声音。
方映荷掐了一把手心,确定自己还活着。
方才是……妙妙袭击了自己?
她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竟被一个小女孩打晕了,更何况妙妙才多大?踮起脚都不到她肩膀,她怎么会有那样大的力气?
应当是鬼吧?
她的小蝶去哪儿了?那是姐姐留下的,要是被弄碎了……方映荷咬咬牙,动弹了一下身子,就僵在了原地。
她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就在自己身侧。
那是个冰冷、僵硬的什么东西。方映荷一动,就连带着那个东西在潮湿地面拖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它……还在靠近着自己。
那个东西,要过来了!
方映荷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清楚,要是……要是被它碰到。
她一定会死!
方映荷头皮发麻,拼命挣扎着要爬起来。她手脚都捆住了身子蜷在一起,时间久了僵得厉害,依旧挣扎着站直了身子。她想把被捆住的手解开,可那绳结不知怎么打的,越解越紧,挣扎中不慎碰到了什么,哗啦啦一大片东西倒落下去。
糟了!
门被砰地一声打开,方映荷下意识顺着那声音扭过头去。
……
程浩轩的死,让分散的三人总算暂时聚在了一起。裴远鸿才为姜遗光的话心惊,就见上头卫善元身边来了个侍从,附耳说了句什么,卫善元打了个手势后,又匆匆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