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晋说完那句话,秦凝便垂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握着她手臂的大掌微微收紧,屏住了呼吸,像是犯人等待宣判那样,眼也不眨地等待她的回应。
秦凝心中思绪如麻,乱作了一团。
原本准备说与他的那些绝情的话,全部被堵在了胸口,再也说不出了。
谢迟晋艰涩地咽了咽喉咙,嗓音低哑压抑地道:“玉珰,当年的事我没办法,也没有选择。可这一次,我不想再跟你错过了。”
听出他话语中的轻颤和浓浓的情意,秦凝只觉得胸臆更加闷窒,眼眶也越来越热。
他说他一直念着她。
秦凝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相处了那么多年,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忘记的?
并非那种撕心裂肺,欲生欲死的思念,而是若有若无地潜藏在心底,想抓抓不住,想赶也赶不走的怅然。
欢喜时,会忽然想起一个人,也曾带给她这样的笑颜,随后便会不自觉怔住,笑意再也维持不住。
练字时,有时会忽然朝窗外望去,想像从前那样跟他说两句话。可抬起头,却只能看到一片空荡,少年早已不在。
她只能若无其事地把想说的话都咽下,捏紧了手中的笔,迟迟难以静心。
像是心底扎进了一根小刺,不那么疼,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不小心碰到,滋生出丝丝缕缕的酸涩委屈。
谢迟晋念着她的时候,秦凝也同样在念着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眸,眼眶微红地看向他,声音很轻,“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谢迟晋松开她的手臂,定定望了她片刻,哑声道:“好。”
他知道让她一下子接受自己很难,只要她不再把他往外推了就好。
他们慢慢相处,总能一点点跨越隔阂,重新走到一起。
临走之前,谢迟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交给了秦凝。
“我走了,你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来接银子回去。”
“嗯。”
待他翻过墙,身影消失在月色下,秦凝才拿着他给的木盒回了屋中。
坐在桌前,她轻轻打开了锦盒。
借着烛台跳动的火光,秦凝看见里头放着的东西,眸中水光闪动了下。
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刻小人,凤冠霞帔,盖头掀起挂在凤钗之间,露出一张柔婉清丽的美人面。
跟谢迟晋从前送给她的那个木刻小人差不多,但是这一个明显更为精细,柔美的五官栩栩如生,连衣服的饰物和细小褶皱都刻得精美细致。
昏黄的烛光映在木头小人的脸上,她的神情看似平静,眼角眉梢却透出几分羞怯紧张,唇瓣也抿出浅浅的笑,那是只有嫁给心爱之人才会露出的欢喜和满足。
若不是刻过百次千次,不可能将她的神态刻得这么出神入化。
秦凝抬起手,指尖一寸寸抚过木头小人的面容,感受着指腹下的触感。想到谢迟晋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刻下她出嫁的模样,胸中顿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她眼睫轻颤了下,忍了许久的泪水如枝头碎雪,扑簌落下。
第二日清晨,秦凝像平时一样去了母亲的院子,陪她用朝食。父兄早早地去上朝,很少跟她们一起用早膳。
秦母信佛,每月初一十五都不吃荤,不做荤菜。今日虽说是十六,但厨房还没来得及买荤肉,所以桌上摆的都是豆腐皮包子,清炒时蔬,白菜炒豆干这类素食。
用过朝食,吩咐下人上了两杯静心明目的花茶,母女俩坐在厅堂间说话。
聊了几句,话题难免转到了谢迟晋身上。
“珰儿,昨日谢小将军去你的院子,门房怎么也没通报一声?”
秦凝闻言,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面庞攀上一抹酡红,“娘,他是、是翻墙进来的。”
谢迟晋没走正门,自然不会被门房发现。
秦母目露诧异,“他怎能翻墙进姑娘家的院子?没有吓到你吧?”
“没有,”秦凝不好意思地解释,“是我叫他进来的。”
她把谢迟晋每天派银子过来送信,晚上再吹哨接银子回去的事跟娘亲一并说了。
秦母这才点了点头,放下心,“原来是这样。”随即她又掩唇笑了起来,“这孩子从前就机灵,心思活泛,能想出这样的点子来靠近你也不奇怪。”
谢迟晋张扬随性惯了,以前就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跟古板保守的吴不思完全是不同的性格。
秦凝被母亲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掩饰般地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甜丝丝的茶水入喉,回味起来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那你如今是怎么打算的?还是之前的主意吗?”秦母关心地问道。
之前她说没有再成亲的打算,如今是怎么想的?
秦凝放下茶杯,沉吟了片刻,面上红霞加深,“我也不知道。”
昨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
一边觉得他们错过了那么多,怕是再难回到从前了。
一边又觉得,两个人彼此有意,便没什么好顾虑的。都互相思念了那么久,何必刻意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