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帘在透窗的夜风中,摇曳着清凌凌的乐声,明亮的灯火,令随风浮漾的点点珠光,宛如静海流动的星光。
静谧的殿阁,似成了一座水下宫殿,涟涟不绝的波光,为美丽的鲛人拂拢玉辉。他皎洁无瑕、不染红尘,深深目望女子的眸光,流涌着近乎迷恋的纯粹爱意,那是一种情愿献祭自身,以换得女子片刻垂怜的痴爱。这种爱,已不是俗世男女之爱,而是在复杂世事与幽微人心下,扭曲成的奇特爱意,如幽海下灼燃的暗火,即使灼燃的每一分,都会被冷熄,还是要执着地燃烧爱意,燃烧每一分光与热,直至生命的尽头。
是极动人的眸光,是极动人的献祭。但,在这样的痴爱眸光注视下,女子神色依然是慵懒的、散漫的。似这世间,没有任何人事,可使她真正动心,她抬起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一通,并执扇挑看了看后,唇际衔着一点并不心动的笑意,悠悠地道:“是比从前长进些了,但,与能令本宫满意的程度相比,还是差得远了。”
她享受地看着男子因此沮丧难掩的神情,看他因此垂下了希求赞许的双眸,眸中流动的星光,也随之隐隐将熄后,又手执折扇,轻挑起他的下颌,笑对他道:“虽然还是看着不中用,但,看在你这么用心的份上,本宫就给你一次机会。”
“就一次”,她强调了这一句后,手中玉扇转落在牡丹花上,随着花纹勾勒的走向,一寸一寸地缓缓移动,注视画纹的目光,似比看被纹画牡丹的本人,更有兴味,“毕竟这牡丹,也着实画纹有许多日子了,本宫也有点好奇,想看看这玉楼春牡丹,盛放之时,究竟是何模样。”
容烟因生怕自己行事有差而致不能离开书世界,凡是原书详细写明的,定会一丝不苟地照着去做。因原书中,昭阳公主与苏珩的第一次,是在一个月色甚美的暮春之夜,而今夜天阴无月,她遂令苏珩暂退,将她与他的首夜,向后推移了一两日。
这一两日的光阴里,容烟心境平和,并不因一两日后的夜间之事,有何心理压力。她作为昭阳公主的日常生活,一如之前,赏赏花、摸摸猫、见见朝臣、逗逗奴郎、陪陪小皇帝,日子照旧过得悠哉安逸。
在一开始,穿为昭阳公主时,容烟觉得自己,与这位大梁朝的公主,就是身处两个世界、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个只是现实世界的演员而已,而另一个,是书世界里性情狠绝、执掌权柄的一朝公主。容烟以为她与昭阳公主之间,没有什么共通之处,但,身在这书世界、扮演昭阳公主的时间久了,她发现自己,其实许多方面都与这位昭阳公主相似。
不仅在饮食口味、衣妆风格等一些生活细节上,喜好相似,就连看似天差地别的性情,其实也有相通之处。她与昭阳公主,都是会发现生活之美、享受生活之美的人,她们同样爱看美景、爱用美食,也爱赏美人。她们擅于享受生活,在男女之事上也是,绝不为一些虚名、一些所谓的规矩而自苦,浮生苦短,逐欢才是。
不仅皆对许多世俗规矩,不屑一顾,性情较为随性不羁,甚至因扮演昭阳公主长达数年没有脱离角色,容烟在对昭阳公主了解至深、几与之融为一人的情况下,已觉得自己,若是身在昭阳公主当年的处境下,说不定也能果断地干出,一刀捅杀薛钰的事来。
对这样的她来说,一两日后与苏珩的夜间之事,仅是小事一桩。容烟半点不为之劳心,只等着一两日后,有个生瓜蛋子来侍奉她就成了,至于其他,丁点不放心上。
她颇洒脱,而苏珩在这一两日,难以抑制地有些焦心。原本为了计划,心性大改的他,已决定献祭自己一切,傲骨、尊严、精神、身体,他个人的所有,全都可以为了最后的目的而舍弃。当一个人满心只是耻恨,身体仅是一副躯壳而已,拿这躯壳去铺就自己通往目的的道路,算不得什么。既达成最终目的的条件,需要他去侍奉昭阳公主,那便侍奉就是了。
只是,侍奉地好与不好,决定着他的计划,是否可以推行下去。若这一次的机会,他没有能把握住,若昭阳公主,往后再不肯给他这样的机会,甚至因他夜间的表现,太过糟糕,而对他本人产生了厌恶,从此将他弃如敝履,不许他再近她身边半步,那就麻烦了。
苏珩有此焦虑,一是因为昭阳公主对他的评价,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很低。从前,昭阳公主道他孱弱不中用,现下,他感觉自己这两年随着年纪增长确实是长进了,可阅男无数的昭阳公主依然看不上他,仅仅是想看看牡丹花开,而施舍给他一次机会。
二来,是苏珩自己心中也有道坎,不知能不能迈过。迷恋与爱|欲是虚假的,刻骨的仇恨,才是真实的。他可以在昭阳公主面前演出以假乱真的爱恋,但他不知道真到那一刻到来时,真正的仇恨之下,他那里能否对昭阳公主有所反应。如果连这一点都不能,那他将获得昭阳公主最深的嘲讽,之前种种做戏努力都将付诸流水,他恐怕真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以上双重原因之下,觉得自己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有可能不行的苏珩,在犹豫再三后,还是在那一夜到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