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十七娘失魂落魄地回了阴家,十五娘看见她走路摇摇晃晃不禁上前扶了一把,“你这是怎么了?”
阴十七娘没理,胡乱挥开她的手,绕过正堂,像听不见阴家人争执的声音,径自朝里而去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眼前仿佛还是一片腥红,是容理如墨的眼,带血的唇角,还有渐渐失去温度的指尖。
她疯了一样地冲回来,那把短剑就被她藏在袖子里,上面还沾着他的血,冰冷粘稠。
……为什么?
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最后的最后,阴十七娘都没能问出这句话。
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清楚容理不会回答,或许是因为容理的眼睛里早就没了半点生的气息。
人在临终之际,总会看见不舍的东西,总会对世间还存着几分留恋。
但从他的眼中,阴十七娘没有看见这些东西。
只有一片黑暗和虚无。
他没有不舍,就像是迫不得已来到了人世,苟延残喘直至今日,终于可以走了,回去他本该去的地方。
“……容理。”
她从来都没有真的了解过他。
他的痛苦,他的绝望,以及他出手杀了自己父亲的原因。
等到最后,他瞳孔涣散,眼无焦距,才终于对她说了一句,“只是……想帮帮她”。
那个她,是指的晋陵公主……?
阴十七娘虚晃着身子走出回廊,迎面刮来的冷风将她浑浑噩噩的神智吹得清醒了几分。她停住脚步,顿了顿,身子一跨,将自己整个人都倚靠在了柱子上,仿佛不这样做就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她低低道:“我到底该怎么办……”
“——怎么办?最好别嫁。”
突如其来的男声将她惊了一跳,她抬眼望去,怔愣住了,“……你是,虞家七郎?”
不远处的树下正立着一个男人。
因为容阴两家的婚事,唐氏将虞七郎的事跟她透过底,她也曾经遥遥见过一面。
她困惑道,“你不是……”
“失踪了?”白念慢悠悠走近,“我若是不‘失踪’,你们还不得把我吃了?”
他看阴十七娘眼角泛红,形容憔悴,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还没问,就听她道:“你方才说的最好别嫁,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圣人就算如今不知道,以后也总会知道的……知道阴家藏过我这个人。圣人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就算你嫁去容家,阴家只怕也难逃一死。”
“所以,你最好别嫁。”
阴十七娘垂着眸,“可不嫁也是死。”
“那你就错了。”白念道,“不嫁,你们就还是太子这边的,到时候从龙有功,可不比现在好么?”
阴十七娘记得阿耶和大伯争过这个事,阿耶说站太子就是自寻死路,太子没有任何保障能斗得过圣人,也没有许诺过阴家什么,大伯这样做就是在拉整个阴家下水。
“……太子没有给过阴家任何承诺。”她将自己想的说了。
白念转转眼珠子,没答话。
这阵沉默让阴十七娘的视野又模糊起来,容理沾染着鲜血的脸庞历历在目。她不禁颤颤唇瓣,“晋陵公主,是太子那边的吗?”
白念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个,顿了下,“是。”
果然……
容理一直都在帮她。
她偏过头,“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不嫁去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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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燕景笙坐在商行二楼窗边,今日没有太阳,阴天。
他却仍朝着窗外,似乎在看着什么。
柳阿云掀帘子上楼时正巧看见这一幕,她没出声,打算静静退回去,燕景笙却头也不回地开口了:“我阿姊呢?”
“院子里,方才瞧见了她和容三郎在一块。”她道。
燕景笙没答话,仍望着天际,漠然的侧脸与天色相融,显得愈发朦胧。
“…郎君在看什么?”她不由地问。
“皇城。”他答。
“皇城……皇城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最近街边的禁军似乎也少了很多。”
燕景笙闻言,侧眸看她,“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呢?”
柳阿云被他问得一顿,的确,这是她下意识说出口的话,这个小郎君谈吐不凡,举止间皆是高雅贵气,而且很巧的是,皇城那头发出过很大的声响后,他就出现了。
燕景笙见柳阿云不答话了,反而弯了弯眉眼,眼底荡出点淡淡的笑来。
“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分明有很多疑惑却能忍到现在也一句不问,很厉害。”
她道:“凡是商人都知道,只要银子能落到兜里,不该问的就别问,祸从口出。”
燕景笙默了默,“那你的确是个合格的商人。”
柳阿云瞥了眼他放在案上的手,骨节分明,皙白细长,漂亮而没有半分瑕疵,就像是一件精致的瓷器。
“看来你不会像阴十四那样瞧不见商人。”她不由道。
燕景笙侧眸,“为什么?”
柳阿云道:“那些高门出来的哪一个不是把钱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