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京畿牛膝村章致拙前两年新盖的几落小屋变得有人气了。房屋和人往往是息息相关的,当初因要守孝,匆匆忙忙在老家盖了暂且可歇脚的地儿。谁知住着住着便有了感情,也就没搬进章家祖宅。
住处与人之间的感情,存在于岁月流过而沥下的种种事情。女儿章熙樵在这里出生,屋后一畦畦青葱小菜是章致拙亲自挖土、育苗、播种、浇水,伺候出来的。
他甚至因为羡慕别人老乡家的菜长势好,向人家取经,偷偷拿了未腐熟的大粪肥料洒在田里,简直臭气熏天。以姜幼筠如此沉得住气的性子,也不顾高门贵女的礼态淑仪,忍不住大骂了他一顿,带着女儿去章家老宅住了一段时间。
一件件小事、糗事在方寸之间的小屋里发生,小儿欢笑声、斥责声、呶呶私语声,一点点沁润了这毫不精致的小木屋,缠绕着渗进粗糙的木柱里,屋前的石槽里,用人的气场将它拢进一种氛围里,亲切,鲜活。
撇开一些小意外不谈,赋闲在家的农居生活仍然颇为惬意。三年守孝期满,章致拙又提前走了走人脉,总算是留在了京城,在工部任了营缮清吏司,正五品的官职,对于他刚而立之年的岁数来说已尤为难得。
若是章致拙本人来想,还是更愿意下放到地方,自主权更大不说,还更易出政绩。可现在不同,家里新添了人口,熙姐儿年纪太小了,若是跟着他舟车劳顿,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来看,有个小痛小热都是大麻烦。
思索再三,章致拙还是决定留在京城,具体官职便不求了,能顺利留任已是大运气。
前几日章致拙守孝期满,携了家人在祖祠再次上过香,告了先祖之后,便把身上的麻衣素缟都去了。又请了亲近的朋友亲戚一起在家吃了个小宴席,这就算正式出了孝了。
在牛膝村住了许久的章氏夫妇并其小女儿,都麻利地收拾了包裹回了京城章家府邸。
一处装饰典雅得宜的府宅若是主人家不在,即便外表仍然堂皇清正,可细心打眼一瞧便会发现端倪,无端显出颓丧来。
京城章家留了几个仆役平日里清点扫洒,还不至于灰尘满面、蛛网密结。可一路走进来所见还是跟几年前的生机勃勃还是大相径庭。
青黛作为后院的一等大丫鬟手段了得,乳燕归林般的嗓音清脆,站在台阶上有条不紊地指使小丫鬟小厮们做事;前院则由章致拙身边的书童小厮规整。
稍加修整,一家三口终于歇了口气,吃着哺食聊聊天。
章熙樵虽然年纪小,却不乐意被奶娘抱在怀里喂饭,她想和爹娘一样自己坐着自己吃。拗不过她,奶娘只得拿了木质小勺,轻便小碗,让她自个儿舀着吃。
章致拙先盛了一碗鲫鱼汤,温温热热舒舒服服地喝了一碗,惬意地哈了一声,才开口说道:“咱们已搬回京城了,得给人家发发拜帖,上门拜访了。”
姜幼筠夹起一箸香酥藕盒,咬了一口,慢慢点点头,回道:“我这你不用操心,我那些好友消息可灵通着,正好入秋,回头我攒个赏菊宴请她们过来顽顽就成。还是你官场上的同僚要注意些,好好点点,别漏了人。”
章熙樵听见“点点”二字,以为在喊她的小名,抬起头望向姜幼筠,郑重其事把小勺放下,回道:“娘亲,点点在这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章致拙笑出了声,又一次被自己的女儿萌到了。
姜幼筠也忍俊不禁,伸手抹去章熙樵圆圆脸蛋上沾上的饭粘子:“奶兜子围好,别把汤撒在衣服上。”
章熙樵藕节样的小手摆弄了一会套在脖子上的奶兜子,又拿起小勺埋头继续吃。
章致拙又被击中了,女儿的饭兜上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鸡崽,是他亲手起笔画的,家里绣工最好的丫鬟绣了三日才成。章熙樵很喜欢,每次吃饭前都催着奶娘赶紧把她的兜兜拿来。
一家人和乐融融,亲人逝去的悲痛慢慢淡去。老人去,新人来,岁月之河冲刷一切深刻,之前镌刻下的抹去,新的痕迹又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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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章致拙办完了差事回家,瞧外头天色还早,就把章熙樵带上,一起上街逛逛。
随意溜达溜达,一不留神就到了前门大街——整个京城市井气最旺的地方。
小门小户最热衷于在此处赁一间小铺子,吃食点心,裁缝成衣,杂货小摊,应有尽有。章家之前就在此地一个拐角处有一家点心铺子,先前由章父管着,后来就由姜幼筠接管去,雇了章父先前的徒弟做点心师傅,生意仍旧不错。
人群冗杂,章致拙便把女儿抱在怀里,以防万一。
章熙樵看见不远处有人举着稻草把子,上头插着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一下眼睛就亮了,扯着他爹的衣襟就把他往那儿引:“爹,要吃冰糖葫芦!”
章致拙没法子,掏出两个铜板买了一支,自己先吃了一个,含糊说道:“山楂性寒,小孩子不能多吃,咱们一人一个轮着吃好不好?”
章熙樵也不知道他爹是在糊弄她还是真有这么回事,反正她也不过是想过个嘴瘾罢了,就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子才,你这可是诓人呐。”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章致拙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