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静谧无声。
沈氏在台架上绞热毛巾净面,将头上插的冠梳取下,理顺了一头乌黑长发,又擓了些脂膏滋润脸颊。
章则淮将父亲的一箱子旧书取出,细细翻看,有许多因年岁久远已字迹模糊,页面发黄,还有的书页都已支离破碎,需得小心。
章则淮谨慎地用指尖抿着书页,沈氏走到一旁的小杌上坐下,手肘抵着膝托腮看着,昏黄的烛光忽明忽暗,在板壁投下阴影。
“好些书没法看了。”章则淮轻声说,“还得去买些。”
沈氏回答:“找个好日头,晾在后院青石板上除除书蠹,发发霉气。”
章则淮点点头将旧书收拢好,净了手,和沈氏一起躺在架子床上,道:“咱们店里不缺东西,到时的束脩六礼可从铺子拿。”沈氏将脸伏在他颈窝,轻轻点了点头。
杨柳拂过窗棱,温柔的月光洒向千家万户,静谧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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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拙哥儿和琳姐儿都窝在柜台后跟着沈氏学三字经,温柔的女声响起,稚童嫩嫩的嗓音紧跟其后,点心铺里时常传出朗朗读书声,引得行人注目,生意也慢慢好起来。
此间读书氛围浓厚,时人尚书,也都乐意进铺子买些糕点鼓励鼓励两小孩。
“娘亲,我已经全部都会背了噢。”章致拙一脸骄傲地昂起小脑袋,全部二字还念了重音。
沈氏莞尔,摸了摸小儿的脑门:“那我们拙哥儿真是厉害,到时候能不能考个秀才回来呀?”
章致拙一囧,虽然这些日子当个小屁孩很爽,但被比前世自己还小的女孩当小孩哄还是有些别扭。
一旁的琳姐儿漂亮的小鹿眼都暗淡了,慢慢低下头,手指扭着,嘴巴都瘪起来了:“弟弟都会背了,我只会一半。”
章致拙看到了连忙抱了抱琳姐儿安慰她,心中唾弃自个儿:让你得瑟,我这个假小孩儿可开了外挂。
正当三人读书读得起劲儿,章则淮端着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儿的糕点出来了。
章致拙一看到就惊叹,即使是他在现代看过许多精巧的糕点也不由得惊叹:“爹爹,好漂亮的糕糕啊!”
章则淮一枚枚拿起
,整齐地放在台架上供客人挑选,一边说:“这多亏你娘的帮忙,先前她在高门大户可尝了这许多点心。”
沈氏捡了一枚芋泥萝卜花糕递给两小孩儿。章致拙小心翼翼拿在手上端详,山芋是蒸熟后碾成泥,细腻滋润,搓成扁圆状,上头放了三四朵紫白的萝卜花,雅致可爱。
章致拙“啊”张开露出喉咙的大嘴,将整个花糕一股脑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一入口就感到芋泥的细腻,随后便是清甜,香味醇厚,口感筋道,里面应该加了鸡子和淀粉。
章致拙老成地向章则淮竖起大拇指,说:“爹,这个好好吃啊。”
章则淮笑笑回答:“嗯,还有酒酿山药桃花丸子,山药蒸熟碾碎,加酒酿白糖,揉成团子,再放上烫熟的桃花,若是口重,还可淋上蔗浆,你小孩不可多吃,小心醉了。”
“还有水晶樱花钵仔糕,也没甚稀奇,先摆朵八重樱,再浇粉浆,那花就在糕里了,还可添些蜜赤豆,朱朱白白,颜色好看些也能多点甜味儿。”章则淮又补充。
章致拙一手一个糕点,左手的酒酿山药桃花丸子还在模具里压过,一枝桃花斜入,糕上还沾着粉白的真桃花,颇有野趣。
仍是一口吞下,山药绵密的口感配合甜酒酿的甘甜,丝丝入扣,里面添加的糖对他来说已经足够甜了,层次丰富,酒的清醇、糖的甜蜜相辅相成,滋味甚妙。
右手捏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樱花钵仔糕,娇柔的樱花躲在重重粉浆下,就像山涧飘渺岚霭笼罩的倾城佳人,不经意间的风情一瞥,秾纤动人。
这次他小口咬下,许是晾了一阵子,入口冰冰凉凉,Q弹爽滑,甜味刚刚好,不腻人。现在吃还偏凉,等入夏正是好时候,一气能吃好几个。
四人都尝了尝新式糕点,甚是满意。沈氏拿出帕子轻轻抹了抹嘴角,道:“这钵仔糕现吃还早,等立夏后吃正好,到时樱花可就没了。”
“不妨事,先多摘些密渍着,颜色差些,滋味更妙。”章则淮道:“玉娘,定价如何?”
沈氏沉吟片刻:“京城价贵,这钵仔糕就定三文一枚,若是要加蜜赤豆,便再添一文;萝卜花糕就四文一枚,酒酿丸子六文一枚,加蔗浆
也再添一文。”
又指了指后两样糕点:“这两种现下就可卖了,我再装些放进梅红匣儿里,凑些如意吉祥的,只做那送礼用的,每份一钱银。”
章则淮点了点头:“再送些给沈夫人尝尝,先前多亏她照顾了。”
沈氏微笑:“自是不会忘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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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则淮牵着儿子的手,拎着束脩六礼,穿过龙津桥,来到桥南街准备入私塾拜师。
这束脩六礼,乃是肉脯、红豆、莲子、红枣、桂圆、芹菜,分别代表谢师恩、宏图大展、苦心教学、早日高中、折桂归来、业精于勤。章则淮还备了四两银钱,算作一年的学费。
章致拙将要拜师的孟秀才年仅四十,少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