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寒凉。
悠远的更声回荡在空阔的宫城上空, 夜鸟拍打着翅膀钻出黑魆魆的树丛,婆娑碎影投在廊前花砖地上,灯火昏暗。
老四站在殿外长廊里, 裹紧身上的衣袍。他身负重伤,腿上、腰上、手臂、脖子上都缠了厚厚的绷带,一张方脸青青肿肿, 惨不忍睹。
宫人从里面走出来,传话让他进殿, 猛一下看到他的脸,吓得大叫了一声:“鬼啊!”
老四没好气地瞪一眼宫人:老子福大命大,生死关头侥幸捡回一条命, 你才是鬼呢!
宫人哆嗦了几下:“千岁爷宣你进去说话。”
老四神情一肃, 一瘸一拐走进殿。
宫人指引着去东边书房。
书房里点了一盏灯。
朱瑄身披鹤氅,头上只戴了一顶小玉冠,立在轩窗前, 身姿清癯, 如月下孤松。
如银月光洒满窗扇,他负手而立,面容藏在交错的暗影中, 辨不出喜怒。
扫墨躬身站在书案前, 回头示意老四回话。
老四先姿势僵硬地行了个礼, 叹口气, 道:“爷……老五没了, 只有小的逃了出来。”
朱瑄没有回头, 轻声说:“你细细道来。”
声音平缓,没有一丝波澜。
老四想起死在保定府的兄弟,眼睛有些发酸,沉吟片刻,慢慢地道:“那天,小的和老五一起去保定府……”
此前,太子命老四和老五协助罗云瑾的手下诱捕杀害郭大的人。他们到了真定府,故意大摇大摆地调查薛侍郎的旧案,打听薛家族人都迁居到了哪里,成功引起对方的注意。
等对方派人来追杀他们的时候,他们请君入瓮,和罗云瑾的人里应外合,活捉了两个死士。
一番严刑拷打过后,死士没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东西,老四请示将死士送回京师审问。
待京师传回消息,他们把死士送去保定府的一处秘密据点。
不久之后,罗云瑾亲自来保定府审问死士。
老四早就听说过罗云瑾手段毒辣的名声,摩拳擦掌,翘首以盼,一路上明目张胆打量罗云瑾,心道这太监生得人模狗样的,一张脸比画上的还漂亮,气势居然比他之前见过的老将军还要强,倒也是个奇人。
难怪能执掌司礼监。
罗云瑾到了地方以后,没有去看死士,先四处巡查了一番,确定各处安排的人手,一个一个盘问。
老四嫌他多事:“你管这些做什么?太子爷让你来是叫你审讯犯人,又不是要你窥探我们的人手!”
罗云瑾面色沉凝,指指不远处的院墙:“若有人从那里攻进来,先放一把火,再用□□,你看你的人能守到几时?”
老四一愣,脊背生凉,早上出了一点状况,他刚刚撤走院墙底下的人手,罗云瑾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倒也没有打肿脸充胖子,说明原因,问:“你怀疑会有人来救那两个活口?”
保定府可不是真定府,自己的地盘,谁敢明火执仗地来他的地方抢人?
而且这是天子脚下,又不是战场,怎么可能又是□□又是放火?普天之下,除了军队官府,谁敢轻易动用□□?
罗云瑾环顾一圈,眼神示意自己的属下。
他的属下抱拳应喏,散开到宅院各处警戒,很快消失在阴影之中。
老四咧了咧嘴巴,心里啐了一口,暗骂一句阉人多事。
回忆到这里,老四脸上现出愧疚之色,长叹一声:“也是属下疏忽大意,罗云瑾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他的直觉没错,第二天夜里,果然有人放火。”
罗云瑾做事谨慎,先检查完各处值守的人手,然后才开始审讯。
老四想起他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就头皮发麻,什么套头的铁箍、弹琵琶、烧炭炉……两个死士惨嚎了一整晚,看到罗云瑾就浑身发抖。
他、老五和另外几个人在旁边旁观了一会儿,吐了一地。
罗云瑾从头到尾面无表情。
一天下来,所有人看罗云瑾的目光不再是轻视鄙夷和怀疑猜忌,而是敬佩和深深的惊惧惶恐。
以后他们要是犯了事,决不能落到太监手里!
到了第二天,其中一个死士熬不住刑罚,终于开了口,不过他也不知道上司是什么人,只知道对方是从京师来的。
罗云瑾沉吟了片刻,站在一地血泊中间,遽然一个转身,抽走老四手里的长刀,手起刀落,砍掉了死士的脑袋。
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
老四愣了很久,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劈手朝罗云瑾砍过去。
罗云瑾看都没看他一眼,走进另外一间刑房,杀死剩下那名死士。头都没回,手臂一挥,反手一刀,稳稳接住老四和老五凌空斩下的攻势。
老四、老五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我们中计了,留着他们没用。”
罗云瑾冷冷地道,说完,丢开手中染血的刀。
说到这里,老四停顿下来,烛火摇曳,窗扇被夜风吹得吱嘎作响。
朱瑄转过身,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罗云瑾知道有人在阻止郭大调查薛侍郎的死因,于是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