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周身的道元也已变得稀薄,然而他还在向她内倾注道元。受伤的明明是他,然而疗伤符却贴她满身,他的眼中有某孤注一掷的色彩,显然已打算以自己一道生魂,来换她一条命。
小舟已被进一步啃咬,火色游魂比之前更密,河道狭隘,若非傅时画的剑风扫荡,恐怕抬手就可以触碰到两边的喷火花。
他怀中的少女终于睁开眼。
傅时画似有所觉,有些惊喜地低头:“小师妹!”
然而他对上的,是一双碧色的双眼。
一双让人遍生寒的,碧色的双眼。
顶着这样一双眼,虞绒绒的脸上自然也没有什么表情,她很慢地环顾一圈四周,她的目光所至,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极其安静。
风穿过血河,虞绒绒慢慢抬起手,在半空做一个抓的动作,好似是将那一缕风抓住,放在鼻子旁边闻闻。
她边闻,边要向前一步。
“……小师妹?”然而她却被傅时画扣住肩膀,后者分明已有伤,却依然死死地抓着她:“你怎么?”
虞绒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划过他脸上、手臂周身的伤血,面无表情地将贴在自己身上的疗伤符揭下来,贴在傅时画身上。
然后,她的目光倏而顿住。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她能敏锐地感知到,自己的情绪处于某个十分微妙的边缘,仿佛只要一个慎,便要坠落入无边深渊。
又或者说,若非睁开眼的第一瞬,她感受到的是傅时画怀抱的温暖,对上的是他的眼眸的话,恐怕她已坠落下。
可她的视线里,为什么傅时画的身上,会出现一根实在过分同的骨头呢?
甚至她清楚地知道,那是一根魔骨。
她好似在一夕之间,拥有可以看透世间所有魔的能力,却甚至没有力气想,为何傅时画身上会有这样的东西。
所以她也能看清,要何离开这片魔魂血河岸边的喷火花。
原来她早就知晓方法。
她慢慢抬起手,食指中指之间浮现一枚白色的棋子。
然后,她那枚棋子死死地按在小舟一侧的河面之上!
随着她的动作,整条血河都仿佛被唤醒般,轰然震动起来!
傅时画眼神幽深,他没有松开她,握着渊兮的手指却悄然变紧,显然在思忖面前的少女身上此前究竟生什么。
果是被魔以某歪邪道附身……
“怕。”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碧眼少女倏而开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声线却没有变:“我带你出。”
见画重现浮现在她指间,却见她一手持笔,一手抓子,虽然只是在面前咫尺写写画画,然而那一寸咫尺,仿佛已囊括整片天地!
纵横十九条交叉线被挥就。
仿佛遭到什么反噬,虞绒绒猛地吐出一口血。
然而她的动作却没有停,落子的速度更是越来越快,几乎要化作一片残影。
这是臭棋篓子在教给她自己的一身修为后,她第一次正手绘棋局,将这一身棋盘大阵绘制而出!
“天作棋盘星作子。”她一字一顿,笔落成符,嘴角住地有鲜血渗出:“河为画布魂为墨。”
她徒手在半空一抓,风声随着她的这一动,变得更加呼啸,仿佛有肉眼可见的无数魔魂被她自血河之底提出,硬生生封入那些棋子之中!
更多的怨毒绝望情绪涌入虞绒绒心中,那些穿过她手指的冤魂带着无数厚重的记忆扑入她的棋局之中,她眼中的碧色更盛,而她清明的意识也终于濒临崩溃的边缘!
“大师兄。”她头疼欲裂,意识摇摇欲坠,视线都快要变得甚清晰,但她却还记得他,向他伸出一只手。
从前,都是他向她伸手,她握住他的手,递一柄剑给他。
这一次,一切仿佛倒过来。
傅时画知她要做什么,却已倒转渊兮的剑柄,放在她的掌心。
握住渊兮的刹那,虞绒绒挽起的长飞扬开来,头上的饰碰撞出一片清脆的叮铃声,被风吹落,坠入血河的深渊之中。
圆脸少女衣袂飞扬,双手持剑,眼中碧色更盛,自上而下倏而劈开自己面前的棋局!
“给我开!”
天光大盛,血河骤顿,天地之间终于出现出黑红之的另一色彩。
……
南海无涯后,火山之下,有一片漆黑隔绝所有的视线,将喷涌困扰南海无涯数千年的山火牢牢地堵在地底。
无人知道,那仿佛倒扣的圆滑锅盖一般微微隆起的漆黑,其实是一枚黑子。
一枚虞绒绒在破开南海弃世域中残留的棋局时,最后落下的那枚破局的棋子。
有雨落下。
南海植被茂盛,暴雨就是此处的常态,有南海无涯的弟子大喊着“收衣服啦——”,给自己头顶以道元撑开一柄伞,却到底支撑多久,急忙忙向着屋檐之下冲。
大雨冲刷,仿佛要洗涤天地。
却见火山之下,那枚漆黑棋子的色泽,竟然仿佛污秽被洗一般,露出内里几乎有些刺眼的洁。
仿佛魔宫那座白塔一般,洁白无瑕的白。
——第五卷·拔剑起舞翻绒袍·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