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揣着那本《道法要义》,一路上心潮澎湃,难以平静,幼年时她在阿爹的书房内也见过类似的书籍,只是那时她贪玩,尚未祈灵,便将那书撕了折纸鹤,被阿娘按着小屁屁,狠狠揍了一顿。
后来,阿爹一边替她抹着泪花儿,一边哈哈笑着将那书默写了出来,为了逗她笑,还在自己脸上画了一只小乌龟。
那是她幼年时期最后的快乐时光。
昨夜的祈灵大典是谢风遥主持的,他定然发现了自己祈灵成功,却仅仅因为自己捂眉心的动作,沉默不语,还知晓她不懂修行法门,借着巫思的手给她送来了谢氏族内修行的书籍。
她见过谢风遥的字,很小的时候,字如其人,端方君子,温良如玉。
他年少的时候也不如现在这般冰冷。
只是如今他是世家豪族最出色的弟子,她却是为世家所不容,千里诛杀的禁忌半灵。
那些年少时的岁月终究只是一场终将醒来的美梦。
“四小姐,到季国公府了。”
苏婳打开马车门,扶着季芙下车。季芙受了一肚子委屈,结果发现季国公府大门敞开,除了侍女无人来迎接她,顿时气的脸都扭曲了。
“快,回李家。”
苏婳见李朝云吓跑了,也一溜烟跑进府,不跑的是傻子,等会还不知道季芙要怎么闹呢。
“苏婳,你敢丢下我就跑?”季芙嘶哑着嗓子,气极了大叫。
苏婳牵起裙摆一路小跑,见阿嬷等在廊下,惊喜地冲过去:“阿嬷,你怎么来了?”
苏嬷嬷见苏婳全须全尾地回来,笑得满脸皱纹,一把搂住她:“阿嬷出来接娘子,四小姐是不是又欺负娘子了?”
“没有,她才欺负不到我呢。”苏婳双眼弯成小月牙。季芙就是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苏嬷嬷见她如今这般机灵活泼的模样,笑着红了眼。当年她收到公子的纸鹤,找到小娘子时,小苏婳遍体鳞伤,只剩下一口气,整夜整夜地做着噩梦,瘦的皮包骨头,犹如一只可怜的小猫咪。
后来她带着小娘子一路逃亡,来到世家云集的上京,藏在敌人的刀刃之下,倒也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这些年她用俗世的烟火气息温暖小娘子,小娘子渐渐也生动起来,尤其是没有外人时,骨子里的顽劣可爱便时不时地透露几分。
只是娘子体内的那道禁制始终让她不安。她们在季国公府客居八年,之前就报小了年龄,日后若是再长不大,只怕就要瞒不住了。
“阿嬷做了娘子最爱的辣黄瓜,我们快些回去吧。”
苏婳一听,捂脸哭唧唧道:“又是辣黄瓜,我最爱啦。”
苏嬷嬷见她五指张开,眉开眼笑的模样,“噗嗤”一笑,又是被小娘子骗到的一天!只是辣黄瓜再好吃,日日吃也是会腻的,苏嬷嬷内心微微酸涩,娘子的体质让她只能吃素,不能吃荤,这些年真是苦了她。
这样好的小娘子,老天真是没开眼。
苏嬷嬷擦了擦眼角,问着苏婳万灵寺的事情,主仆两回到客居的小院子。苏婳当年投靠的是季国公府的老夫人,所以是挨着老夫人松鹤园的荒废院子住着,远离主屋,这些年也算是十分的清净。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苏婳这才悄悄问道:“阿嬷,府上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季芙受伤这样大的事情,府上没有人过问,回来也无人迎接,这事十分的诡异,况且她一路走来发现府上下人十分的忙碌,表情也讳莫如深。
苏嬷嬷点头,去取了热水,帮她擦脸擦手,压低声音说道:“确实发生了大事,昨日季国公府走失十年的世子被寻回来了,府上乱成了一锅粥,现在气氛十分的诡异,听说季大小姐也要回娘家来,娘子这段时间莫要出门。”
“世子?”苏婳惊讶,就连嫁入清河崔氏的季婉也要回来?
苏嬷嬷见她惊讶的可爱模样,笑道:“娘子不知道很正常,阿嬷也是昨日才知晓,走失的那位是大房的独子,按理说要袭爵的,结果莫名走失了,这才轮到了二房老爷袭爵,却也没想,十年后还能寻回来。”
“可怜。”苏婳自是想到其中的弯弯绕绕,没想到这落魄世家为了个爵位也能这般污糟。
她正要换居家的短襦长裙,就见外面传来声音:“苏娘子可是回来了,老太太请娘子过去诊脉。”
苏婳和阿嬷对视一眼,起身去松鹤园。
往日里清净的松鹤园被各房的人挤得水泄不通,大丫鬟们一个个穿金戴银,打扮得花枝招展。
“娘子稍等。”
苏婳点头,站在廊下,只听见老太太哽咽的声音传出来:“是我老婆子对不住你,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你心里怨我也是正常的……”
屋内一阵沉默,许久,男子低沉性感的嗓音响起:“祖母多虑了,孙儿这些年在海外过的,很是精彩。”
那声音三分慵懒,三分的漫不经心还暗藏着几分的讥诮,抑扬顿挫之间却又透着迷人的风雅,十分的复杂。
苏婳瞳孔一缩,抬眼从半开的窗户看去,只看见一袭雍容华贵的貂绒大氅,站在身后的侍卫黑衣铁棍,正是季四。
是他!苏婳一惊。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