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一路谨慎地下山,早先分明记得山间有桃花,夜色里兜兜转转寻了许久,别说桃林,连路都越发难行了。
山石嶙峋怪诞,树木葱茏茂密,万籁俱寂犹如死地,唯独山间有一簇忽明忽暗的烛火。
她将破损的披风裹紧,循着烛火的方向奔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忽然豁然开朗起来,大片灼灼盛开的桃花映入眼帘,桃林间有沥青色的卵石路,一盏红色的宫灯迎风摇曳,驱散着山间浓浓夜色。
苏婳沿着沥青色的卵石路走进去,只见桃林深处是一处年代久远的青瓦屋舍,屋前曲水潺潺,木色栈桥上都是点亮的地灯,屋内亮着灯,窗户上映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有人在此居住,在深山里?
苏婳微微惊讶,感应到对方不是术士,只是普通人,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一整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几经凶险,夜间奔走,此刻没有虎视眈眈的妖物和术士,没有贵女们争风吃醋和世家权贵的勾心斗角,只有山间的青瓦屋舍,像是回到了她和阿嬷平静的小生活。
风雨不知何时停了,桃花落了一地,苏婳见桃树下有花锄,便拿了那花锄去挖桃木根,回去途中若是再遇到妖物,可用桃木剑斩妖。
身带异香,全身拢在披风里的小灵物身上落了一身桃花,埋头吭哧吭哧地挖着桃木,青瓦屋舍内,静立在角落的季四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余光瞥了瞥作画的公子,恨不能冲出去喊,小姑奶奶,别挖了,求求了。
季寒执听着窗外那烦人的声音,青玉紫毫笔微顿,淡淡说道:“埋了。”
声线华丽温柔,却带着漫不经心的杀意。
“公子,是一只小灵物。”季四脑袋垂的低低的,公子作画时代表心情极端恶劣,一点点的声响都不能有,那小灵物也不知道从山间哪里跑出来的,硬是来此地挖桃木。
他还没杀过这么可爱的小灵物呢,而且身带异香,本就是灵物中的极品。
见季寒执眯眼,季四“嗖”的一声消失,很快重新回来,头垂的更低。
“公子,她身上有风雷之气和藤木之气。”
数日前兰陵萧氏带世家子弟上山祈灵,那阵仗浩浩荡荡,扰的公子十分不悦。上京城内御风雷之术和御木术的只有清嘉郡王和除妖司司主。
这只小灵物的背后是谢风遥和萧韶。
就算公子不惧怕陈郡谢氏和兰陵萧氏的权势,也该想一想谢风遥和萧韶背后的大术师!
世间修行者分四个境界,术士、术师、大术师以及散仙。谢风遥和萧韶都已经迈入了术师的境界,而世间大术师只有四人:苍城山云水真人,北荒寒江寺杀人僧,上京皇陵的香约大监,以及浮屠塔无情剑主。
至于散仙是传说中的境界,修的是长生之术,虚无缥缈。
大术师已经是世间的巅峰,可神游千里,杀人于无形。
世人皆知谢风遥是云水真人的弟子,却鲜少有人知道萧韶的背后乃是北荒寒江寺的那位。
季寒执将山间桃花图画好,放下手中的青玉紫毫笔,抬眼冷冷看了他一眼:“等此间事了,你便回去吧……”
心太软,不适合来上京。
季寒执话音未落,窗外便传来“咚咚咚”的声音,紫檀木的窗外探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深夜叨扰,我在山间迷了路。”
季四来不及反应,就见公子唇角吟着一贯慵懒的笑容,温柔说道:“进吧。”
季四打了一个冷颤,将身子缩成一团。温柔刀,温柔刀,公子从来笑的越温柔,下手越狠。
苏婳捏着手里的钱袋,见坐在桌案边作画的公子微微侧脸,顿时目光一愣,星目剑眉,俊颜似皎月,风姿慵懒,山间四月天,他只穿了薄薄的单衣,袖摆如流云散开,上面用金线绣着金色的兰草,奢侈至极,端的是雍容华贵。
苏婳睁着湿漉漉、乌檀色的大眼睛,与他隔窗对视,心中稍稍失望,原以为画山间烟火图的都是阿爹那样清风明月的男子,却不想是个世家贵公子。
那单衣上绣着的金线就足够她跟阿嬷好几年的开销。
草率了。不如直接在窗台上留下一贯买桃木的钱。
“季四,去烹一壶岁寒三友来。”
季寒执见那小灵物乌檀色的大眼睛满是失望之色,唇角微微勾起,他长得很让人失望吗?很好,等会就挖坑埋在那株桃树下,来年桃花更旺。
数分钟之后,季四手脚发凉地站在角落里,看着自家公子亲自动手烹茶,从云州带来的早春极品茶叶在沸水中煮开,散发着淡淡的茶香,而那只小灵物进来之后就呆呆地盯着公子随手丢在地上的画作。
“公子的画卖吗?”苏婳回过神来,捏着腰间的钱袋问道。他的画大多是山间残败寂寥的景致,偶尔夹杂着几幅浓墨淡彩的桃花炊烟图,意境像极了阿爹。
她本该走的,而不是坐在此地与主人交谈。只是他画的真好。
不卖的,小娘子,你别去摸,季四内心小人疯狂叫道,公子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这一下就算你身后有两位大术师也没有用了。
“不卖。”风雅慵懒的公子淡淡回绝,山风从半开的门扉灌入,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