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嗣凋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李氏阖族男子不论老幼,几乎倾巢出动为她送亲,给的面子已经是绝对足够,再加上聂谨礼等朝廷重臣,实在有点太招人眼了。
而这还不算,很快她便发现,想为她送亲的还不止聂谨礼几人。
已登高位,为了避嫌已许久未跟她见面的汤明钧,身处崔家,因立场不同已多年来相见即较量的崔静之……
一个又一个人找上来,愿充当她的兄弟子侄叔伯,为她送嫁。
几个朝廷重臣为她送嫁是招人眼,所以乐安拒绝,但这么多人都要为她送嫁……
乐安没有再拒绝。
不是不知道这样更招人眼,也不是因为这样更有面子。
而只是因为——
她不想拒绝那么多份的心意。
无论是多年的旧友抑或对手,真挚而温暖的情谊,又有谁能拒绝呢?
于是乐安最终还是松了口,于是也才出现如今这样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
——那是几乎占据了半个朝堂的力量。
若是下了马,穿上官袍,执上玉笏,那情形,便恍如金銮殿上的朝会,毫不夸张。
连有些见识的京城百姓都能认出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们,更何况那些本身就在权力场打滚的人们呢?
乐安笑着想着,手指已经撩上了纱帐,动作快到冬梅姑姑都没来得及拦。
然而此时,送亲的队伍其实已经从公主府走远,走过了那段权贵聚居的坊区,自然也就走过了那些能够清楚辨认出送亲队伍里每一位大官的人群,而是来到了送亲路线中,特意留出的一段人人皆可踏足的平民坊区。
“公主大婚,也是天下人的大喜,自然要让京城所有百姓都看到。”特意留出这样一段路的李承平是这样说的。
于是京城百姓便果然也不负他所望,这段不算太长的街道,挤满了身着各色衣衫,但大多都是粗褐麻衣的百姓。
他们看着那位金枝玉叶的轿辇,以为又会像无数次围观过的贵女们成亲时的花轿,只能看得见那华贵逼人的轿辇,而看不到轿子里的佳人。
然而,伴随着一双雪白的手掀起纱帐,猝不及防地,此时在路旁围观的百姓们,便陡然见那镶金嵌玉华贵至极的轿辇中,露出一张脸来。
喧闹的人群静默了一刻。
随即陡然爆发出海浪般的欢呼、呐喊,乃至跪拜。
“乐安公主!”
“公主殿下!”
“乐安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
路旁,有带着孙儿凑热闹的白发老人,看到那轿辇内露出的脸后,老人跟随着激动亢奋的人群,双手高举,眼泪盈眶地高呼着,若不是身前人太多,恐怕他便要毫不犹豫地五体投地俯身大拜了。
他年幼的孙儿迷迷糊糊地跟着爷爷一起高呼。
然而心里却并不懂为何欢呼——是因为那个女人长得很美吗?
但那个骑马的男人明明也很美,而且看上去更年轻,为何刚刚他经过时,大家只是赞叹称颂,却不像现在一般,欢呼雀跃,乃至热泪盈眶呢?
等那白马和轿辇行过一段路,小孙子被爷爷拉着追了几步,终究因为老的老小的小而没有追上后,爷爷望着远去的轿辇一边叹气,一边笑着擦去眼角的泪花。
小孙子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爷爷,为什么呀!”
擦泪的老人动作猛然一顿,随即缓缓蹲下身,直视才与蹲下的他同高的孙儿。
“因为公主是好人。”
“更是个将百姓放在心上的好人。”
“你爹娘当年的冤案,若不是当年公主责令刑部彻查陈年积案,并以身作则,扳倒了许多坏人,你爹娘至今也无法昭雪。”
从出生便没见过爹娘,但却从小听着爹娘故事的小孙子陡然瞪大了眼睛,望向那已经远去的轿辇。
*
乐安自然不知道那些向她欢呼的人群中有着什么样的故事,更不知道自己曾经的一个举动,便为一个家庭,一个老人,带去如何的震动。
她只是看着那些向她欢呼向她跪拜的人们,陡然眼眶酸楚,想要放下纱帐。
却在手腕刚刚一动时,便被一只手捉住。
抬头便见原本应该打马走在最前头的新郎官,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到了她的轿辇旁。
而他这样的异样举动,自然也引起无数人注意,送亲的人们如何反应不说,道旁的人们看到他们敬爱的公主,和她那俊俏如神仙的小驸马隔着轿辇牵手,顿时又爆发出一阵海浪般的欢呼声。
他捉着她的手,却没有看她,而是看着那些向她顶礼膜拜的人群。
“公主,你看。”
他脸上带着笑,向她指着大道两旁的那许许多多人。
“如果此时我不是骑在马上,那么,我应该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睢鹭从不轻易对人顶礼膜拜,莫说寻常权贵,甚至哪怕是授业的先生,只要他认为对方不对,那么对方也不会获得他的尊重和敬爱,但是——他仍然有心甘情愿下拜之人,比如刚直不阿,宁愿对上卢家也要为他一家伸张正义的宋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