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终究是没与睢鹭一起赴约。
第二日恰逢落雨,乐安让人搬了个摇椅在廊下,她躺在摇椅上,听着雨声,感受着风声裹挟着水汽,从廊下呜咽着穿过,吹起她宽大的衣袖,层层叠叠如云似浪。
睢鹭从枕玉阁的月洞门走出来,远远地隔着雨幕望过来。
她看见了,惫懒地举起手,敷衍地招招手,然后便闭上眼睛,静听雨声。
雨声里却传来脚步声。
于是她又睁开眼。
恰见少年沐雨而来。
“公主,我出门了。”
少年发丝衣衫都淋了雨,亮晶晶的水滴,将少年梳灌地仿佛雨后的青苗,生机勃勃,修长茁壮地生长着。
乐安又猫儿似的懒懒挥手。
“好。”
——本来只准备这样敷衍应付的。
但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刚刚阖上的口。便不由又张开,多加了一句:
“雨天路滑,多加小心。”
少年仍旧看着她。
乐安迟疑了下:“嗯……早去早回?”
于是少年这才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好。”
他语调轻快地应下,随即转身,消失在雨里。
*
这一日的小聚,果然约在仇尺宽提议的、长乐坊新开的酒肆。
雨天客人少,睢鹭一行人占了唯一靠窗的位置,临雨对饮畅谈,三杯两盏后便酒酣耳热,大才子柳文略难得不再喷洒毒液,而是随性对雨赋诗,除了仇尺宽仍在埋头喝酒,老好人聂谨礼和别人喝酒论杯他论口的黄骧都很给面子的鼓掌,睢鹭也应景地拍了两下巴掌。
酒也喝了,诗也作了,原本还有些生疏的距离,便仿佛陡然被拉近了。
于是一些之前顾忌着不谈的话题也可以谈了。
“我说你小子,”柳文略为自己满斟一杯石冻春,“到底是怎么让公主对你另眼相待的?”
睢鹭拿杯的手陡然一顿。
柳文略仰头,将那一杯酒饮尽,似乎也并不怎么期待睢鹭的答案似的,自顾自地便又说起来。
“论才吧,也就不过尔尔,论出身嘛,更不值一提,论相貌……嗯?嗯?”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瞅了瞅睢鹭,但随即又笃定道,“公主才不是会为相貌所惑的肤浅之人!”
睢鹭止住了开口的心思,他看出来了——这人只是自个儿想发泄而已。
“所以,你小子,”柳文略放下酒杯,大掌狠狠落在睢鹭肩头,明明是个文弱书生,这一掌却分明挥出了重若千钧的架势,“你小子,运气太好了!”
随即又低声喃喃:“我怎么就没这好运……”
话还未说完,一旁的黄骧忙倒酒,好堵住他的嘴:“喝你的酒吧!”
另一边,聂谨礼满脸尬笑地对睢鹭道:“这人就这样,一喝多了就满嘴胡话,小友别在意,别在意,哈哈……”
然而,尴尬的笑声还未落下,便惨遭队友背击。
“谁说胡话了!”柳文略将黄骧应塞到面前的酒霸气一推。
“我柳文略从不说胡话,说出的话,句句肺腑!”
“吾心慕公主久矣,这份心意,光明正大!天地可鉴!”
酒肆内静了一瞬,只余窗外潇潇雨声。
片刻,仇尺宽起身,掀开帘子,对帘外的酒肆掌柜道:“来碗醒酒汤——要酸的,越酸越好。”
等待醒酒汤端上的时间,格外难熬。
仇尺宽喊过醒酒汤后便坐下闷头喝酒,一杯接一杯跟喝水似的。黄骧老狐狸不愿得罪人,此时也不说话,只是一杯又一杯地给柳文略倒酒,似乎准备在醒酒汤上来之前先把他灌倒。
至于柳文略——算了他还是闭嘴的好。
于是最后,还是老好人聂谨礼出头,却仍掩不住一脸尬笑地,对睢鹭道:
“小友,非是文略故意挑衅于你,”他尴尬,却又带些理所当然地道,“公主这般人物,世间任何男子见之,心向往之,乃是再正常不过之理,但你且放心,文略与公主,绝无君臣以外的干系,公主早早便拒绝过他,只是他生性天真烂漫,始终十分钦慕公主罢了。”
“没错!”
柳文略再度将眼前满斟的酒杯一推,霍然起身,作振臂高呼状:
“吾与公主清清白白,但吾钦慕公主之心更是明明白白!只要公主一天不成亲,吾便等候公主一天!呃……成亲了也没关系!成亲了还能和离嘛!哈哈哈哈!”
得,这下是真醉的不轻了。
黄骧嘴角一抽。
这嘴多损,人家这才刚定亲,您就咒人家分了啊?
他真有点怕对面那少年人会跳起来打柳文略一顿。
不过黄骧决定不说话——倒不全是不爱出头的性格作祟。
正如聂谨礼说的那般,柳文略虽然心慕公主,但自始至终,两人交往坦坦荡荡,全无苟且,他们这些好友都看在眼里,因此哪怕此时柳文略大咧咧在少年面前说出那些话,其实他们心里,也并不觉得柳文略真就多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