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山庄的外边,是被无休止的呼啸的风吹得倾斜寥落的冷杉树。
还有荆棘丛生的路边的景致,连同石板缝间毅力生长的无休止的杂草。
哈里顿从小便见惯了这样荒僻又有着慑人压迫力的景象。
从那总是会把窗户和门吹得吱嘎作响的呼啸的风,到庄园前面曾被他乱涂乱画的砖和雕塑……这座据说是1500年时建造的牢固的呼啸山庄,如同一位顽固的士兵,可悲地驻守在此,从未因这冷风骤雨而坍圮,却一点点显出破败和孤僻来。
他的心情从未由此复杂。
也是第一次以一种全然不同的眼光回头看着这座呼啸山庄。
他从未见过这座山庄繁华的模样,那种宾客不绝、觥筹交错的情景,从他诞生起就从未存在过。
在被锁起来的杂物间里看到的所谓欧肖家族的发家史和族谱,也分好没有能够显示出一点家族的荣光来。
这是希斯克利夫的庄园,这位皮肤深色的吉普赛人血统的男人,占据了这座庄园,同时拥有着另一处画眉田庄。
倘使,这座屹立在偏远高地的呼啸山庄是守岗的士兵,那画眉田庄便足以称得上是格外整洁又好看的绅士了。
可惜,它们都是希斯克利夫的了,于是,它们也变得一样面目可憎——
像是灵魂都被杀死的可悲的人儿。
哈里顿的前十几年里,几乎整日在无休止的辱骂和劳作中度过。
他过得像个下人一样,不对,他就是个下人。
被希斯克利夫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受气包可怜虫,也因此,他从未停止过憎恨和埋怨。
哪怕是藏在心里的愤怒,他都始终未曾止息过怨怼。
只是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个可以让他发泄的地方。
又有一天,他碰到了一位放着羊的体面的小姐。
当那位可爱又善良的小姐说要教他念书识字的时候……
就像是一个顽固又调皮的男孩终于意识到自己长大了一般,哈里顿忽然就觉得自己不一样了。
他那天愣了很久,便是做活时发呆被仆人约瑟夫辱骂抱怨了,他也出奇地没有生气。
他感到自己是平静的,他像是突然被从山庄的诅咒中出来了一般,从无限的阴霾和散不去的阴云里,他的心似乎被彩虹和阳光所包裹。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不该如此——
不是因为他开始识了字,就显得不一样了。
而是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弟弟林顿和妹妹凯瑟琳的兄长。
尽管也许他们两个并不认可,可他确实应该是一位兄长。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该为自己过去天真的又充满着怨恨的童年和曾经做一个道别。
曾经调皮的男孩第一次渴望抛弃自己不懂事的过去。
他想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了。
他想从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
于是,他开始思考,开始尽力地向玛丽小姐多学一点东西。
同时,他也开始一点点地关注——
玛丽小姐,是怎么看他的呢?
他会不会觉得曾经怨天怨地的自己,十分的可笑?
……
虽然面对呼啸山庄的熟人们时,他仍然是那般的脾性,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一点点地变得不一样了。
“痛苦是我的名分,狠毒是你们的本性;现在,来折磨我吧,我毫不在乎!”
哈里顿没有普罗米修斯这般伟大的心境,却莫名地能够把自己从那种没完没了的压抑的纠葛中尝试着一点点地把自己拯救出来——感谢玛丽小姐。
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林顿写给凯瑟琳的情书或是两个人私下里的交往,哈里顿甚至都能够感到十分平静。
有时候,他甚至会产生一点的羡慕情绪,而非约瑟夫那种咒骂和愤恨,但那又如何呢?便是他们这般偷偷地谈着恋爱,也无法改变什么。
“随他们吧。”
哈里顿很多时候都能够以这样的态度面对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成长到了一个足够理性的或是有些冷血的程度。
他知道,在呼啸山庄的每个人都被那种仇怨纠缠着,每个人都是受害者,然而每个人也都是加害者。
大家就是这样彼此伤害的,哈里顿未曾与他们计较他们在享受他的劳动和苦力时他受的苦楚,这便已经很好了。
他们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的情深的。
暴雨骤降,狂风大作。
这样的天气,是不适合出门的。
可是哈里顿依然不顾凯瑟琳的咒骂,跑了出去。
唯一的正式佣人约瑟夫去找医生了,而哈里顿……
他只是觉得一刻都无法在这个家里呆下去了。
希斯克利夫强迫凯瑟琳嫁给林顿。
可傻子都知道林顿那么虚弱的身体根本不可能结婚生子。
最重要的是,林顿生病了,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传染病……
凯瑟琳咒骂着疯狂地怨着希斯克利夫,可即使如此,她也依然只能无力地被推进林顿的房间。
大概是照顾病人。
哈里顿不敢想象希斯克利夫想要这两个人在屋子里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