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京城,十里桃花。
游淼最喜欢京城的春秋两季,晚春桃花纷飞,深秋枫叶如火,不像江南,到处都是柳絮,飞来飞去地粘一脸,抹都抹不开,春日里迷迷糊糊的,简直烦死人。
京城和三年前几乎没有变化,城门破旧了些,马车出出进进,有人站在门口哭。
沿途游淼已见到了不少饥民,在官道外扎了帐篷,却没想到京城盘查会严了这么多。
“哪儿来的?”卫兵队长接过通关文书,游淼答道:“流州,来赶考的。”
“哟,还是个举人。”队长道,“进城以后安分点,入夜宵禁,不能乱走动了。”
还要宵禁?游淼心想,从前可没这规矩,队长又问后面的人,说:“你呢?”
张文翰看了他一眼,递出文书,队长道:“也是个举人,进罢。”
游淼的随身仆丛进了城,长垣回头道:“少爷,现在打哪儿走?”
“你进去。”游淼出马车来笑道,“我和李治烽赶车,少微你们后面的跟着我走就成了。”
李治烽嘴角微翘,接过套索,与游淼并肩坐在车夫位上,朗声道:“驾!”
马车穿过中直街,京师两道房屋似乎修缮过,十分繁华,看在游淼眼中,却又别有一番滋味。
“你记得那边么?”游淼拍拍李治烽的肩膀,说,“看那里,竹筒巷子,里头专卖瓷器。”
右侧一栋三层的大宅子,李治烽笑道:“记得,走哪条路?穿过东市走?”
游淼道:“行,咱们先去国子监,过几天再去见我那堂叔。”
两辆车先过了正隆街,又穿过千秋桥朝城北走,一道绿水穿过全城,水面漂满桃花,市集上全是人,熙熙攘攘的,听雨楼里的姑娘春日慵懒,正结伴倚在桥上朝路上看。
“哟。”一个女孩千娇百媚地笑道,“连个赶车的都这么俊,只不知车里坐的谁?”
游淼吊儿郎当,一脚踏在车前,侧头看她们,只是不住好笑,吹了声口哨:“李延那小子没陪着你么?柳纱绫?”
一名二十来岁的婀娜女子容貌恬静,听到这话时不禁多看了游淼一眼,眉目间满是错愕神色,继而认出了
他,惊讶道:“是你?!”
游淼一别三年,那模样说不出的潇洒,朝她彬彬有礼笑了笑,马车从桥上穿过。进了西街。沿途有不少士兵经过,整个京师戒备比三年前严了许多,游淼只是看了一眼,便被人注意上了。
“什么人?!”巡逻兵骑着马过来,游淼只好停车,兵勇道,“哪来的?”
游淼把文书又出示一次,兵勇却怀疑地看着李治烽,说:“这人呢?”
“我家仆。”游淼说。
李治烽定定看着士兵,数人对视一会儿,议论纷纷,一人说:“是胡人?”
“不是。”游淼说,“犬戎人。”
“怎么带个犬戎人进来!”队长道,“你叫游淼,是罢?到大理寺走一趟。”
游淼暴躁了,问道:“为什么要去大理寺?”
队长道:“京城排查胡人,以免有奸细混迹!不懂么?”
李治烽终于开口道:“我是奴隶,三年前他买了我。”
“卖身契呢?”队长又追问道,“怎么证明他是犬戎奴?”
游淼真是一肚子火,眉目间十分焦虑,看着李治烽不说话,李治烽却十分镇定,手指将上衣一脱,现出背后的狼纹身,以及侧颈上刺的字。
兵士们这才不再追问,队长看看李治烽,又看游淼,最后扔下一句话。
“管好你的家奴,别惹祸!”
人走了,游淼心道妈的,回头就去聂丹面前参你一本,管保全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李治烽目送他们离去,游淼本来心情好好的,当即憋了满肚子火。
“别生气。”李治烽道。
反倒是李治烽来安慰他了,游淼心中一动,略略侧头,马车转入小巷,人声渐远,李治烽凑过来,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外人怎么说我无所谓,你不把我当奴就成。”
游淼心里便舒服了些,说:“本来就没把你当奴看……”但李治烽这话,又像是动了游淼心底的一根弦——不把李治烽当成奴隶,那当做什么?
游淼一直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约摸着,也是把李治烽当成家里人了,又或是彼此依存的一对。但李治烽呢?又将自己当成什么?
“喂。”游淼手肘动了动他,问,“你在想啥?”
李治烽一直出神,此时正色道
:“我在想奸细的事,城里有奸细么?”
李治烽一言点醒了游淼,游淼收敛心思,想起临别时孙舆的教诲,自己不再是三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了。凡事也不能总凭着个人喜好走。
京城查胡人奸细查得这么厉害,说明什么?
“要开战了吗?”游淼问。
李治烽没有说话,马车出了巷子,赫然是一处僻静的大街,傍晚时分,街上几乎无人往来,只有零星几名仆役在大门口打扫。
国子监已设立了数百年,乃是统管全国考试、选拔之处,正府位于三七街上,与六部挨得甚近,此处则是国子监下设立的书院,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