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一颠一颠的,这一路上锦秋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他很确定方才若不是秦夫人来得及时,过来的必定是周劭了。
可是他过来做什么?难道他对自己……不能够啊!瞧他那看自己哪哪儿不顺眼的样子,会待见她才奇了怪,难道是还为上回自己冒犯他的事儿不快,准备秋后算账,这也不该呀,哪有这样记仇的人呢!
揣着一肚子的怀疑,轿子总算到了宋府门前。她下了轿来,望了望天,方才还晴空万里的,现下竟又乌云密布,沉沉压下来,风也吹得愈发急了。看来前两日那场雨没下得尽兴,这会儿还得再下一场。
她才一进门,便见着不住踱着步子的红螺。
“红螺,你怎会在这儿?”锦秋疑惑地望着她。
红螺面上一喜,一个箭步跑上前,拉住了锦秋道:“小姐,方才老夫人派人传您过去,也不知为的什么事儿,后来奴婢做什么都燥得慌,总觉着会有什么不好。”
锦秋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能有什么不好?不过是问我今日为何不去见刘公子这回事罢了,还能有什么?”锦秋这便领着红螺,不紧不慢地往春暖阁去了。
老太太的院子里现下就只开着春兰花,许多树也已经秃了,只剩下直棱棱的几条枝丫,往天上戳,冷风送来几分和着泥土腥和桂花香的味道,锦秋忍不住用帕子掩了鼻。
转眼间便到了春暖阁,外头有几个婆子守着,见着锦秋过来,赶忙进去禀报……
锦秋缓步入内,一走进去,便觉一阵森寒,明明那鎏金貔貅炉里的木炭烧得发红,整个阁楼也是暖意融融的,但坐在上首那人的眼神却好似散着寒气,直把这一室暖意都压了下去。
宋老太太腿上盖着条裘毯,端着青釉圆杯,轻轻地吹那浮在面上的茶叶。她周边站着一溜的老婆子,连个年轻面庞都见不到。她们也都微垂着头,不说话。
锦秋觑了一眼右手边,右侧坐着李氏和鸣夏两个,李氏靠得她近些,她抬眼便见李氏搭在膝头的那只白净的手上今日涂的蔻丹颜色鲜艳。她的指甲盖宽而钝,显得那手并不是精致,而像是才从人血里浸了一回似的可怖。
她又觑了一眼右手边,只见到一个像只乌龟似的伏在地上的小厮,后脑勺那儿一滴汗缓缓滑落下去,滴在大红色裁绒地毯上,那红色更甚。虽然府中小厮她从不特别留意,认不出这人,但也大约能猜到,这是成安。
锦秋虽多年不上这儿来,却也觉着这氛围有些古怪。她压下疑惑,朝老夫人一蹲身,道:“祖母,锦秋给您请安了。”
“你坐罢,”端坐上首的老夫人放下茶碗,双手交叠着搭在紫藤木拐杖上,身子微微前躬,好似没有力气似的,而她所有的力气都聚在那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有如实质,压在锦秋身上。
她落座在右侧的檀木椅上,与一脸凝然的李氏相对,她问:“祖母找孙女儿何事?”
“听说福熙堂的牌匾是你派人挂上去的,挽花也是你让人缀上去的?”老夫人的嘴角向下垂得更深。
“是,”锦秋答。
“那可是你让人解下来的?”
“锦秋没让人解那挽花。”
“当日失火便是因那挽花被人解下来放在寿安堂中,又碰见了点儿火星子,就燃起来了,廖管事我也问过了,说是寿辰当日那挽花便不见了,”老夫人说到这儿便止住了话,望向锦秋。方才她已听过成安一番说辞,现下是希望锦秋能自己认了。
锦秋也抬头望她,看那眼神就明白了,她这是怀疑自己纵火,她忽而觉着好笑,道:“祖母把锦秋当外人,可锦秋不会忘了自个儿姓宋!”
她姓宋,所以不会在自家祖母的寿辰上做这样的手脚,况且,这样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可是宋老太太不这么认为,她还记得当年,锦秋得知亲生母亲是被她休了才吊死在府中时的情形。那一年她才十岁啊,就把大堂里的烛台茶具等物一手挥下来,桌子椅子都打翻了,还叫嚣着要去厨房拿刀,替她母亲报仇。当时幸好有人拦着,不然后来还不定会出什么事。
“你的脾性随你父亲,脾气上来了谁都拦不住,”宋老太太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拄着拐杖,一双苍老的眼望向前方。
十岁就能喊着要拿刀报仇,如今十九岁了,放一把火,也不是做不出来,宋老太太想。
“锦秋还没蠢笨到这地步,搅了您的寿辰于我有什么好处,于宋家有什么好处?”锦秋扭头,将宋老太太望着,直望得她不由自主垂下了眼,她才又继续道:“您爱怎么想都成,但我没做便是没做!”
两人突然又都默了下来,其他人也不说话,春暖阁静得好像里头空了千年万年。
“这成安,你该认识罢?”老太太如洪钟般厚重的声音突然响起。
“今日我因挽花的事儿问过他几句话,”锦秋据实相告。
“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我几乎不出汀兰院的,跟府中的婢子小厮们都没什么交情。”
“咚咚咚,”老夫人终于失了耐心,拄着那胳膊粗的拐杖连叩三下,怒道:“说得不错,你不仅同府中人没交情,同你祖母我,同你父亲母亲也没甚么交情,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