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厚着老脸过来, 本便打的是试探一番林家,看贾宝玉和林黛玉还有没有缘分之意。
她心里明白,宝玉现在还算是国公府的公子, 但等她一死, 两房分家, 宝玉便只是五品官的嫡次子,是无论如何也般配不上正三品户部侍郎嫡女、清宁伯之嫡妹、承恩公府义女黛玉的。[注1]
但林家既说要给黛玉招婿,或成婚后黛玉不离林家, 至少一个孩子姓林,贾母想了这半个多月,觉得宝玉黛玉这两个孩子的缘法或许应在这里?
黛玉的婚事是必要向下去择, 但依贾母自己想来, 谁家愿意把养得最好, 最有出息的男孩儿送去给人家做女婿?都指着他们成家立业, 娶来的媳妇也要打理家事,孝顺长辈,不可能愿意让媳妇留在娘家, 那成什么?
且看林家的意思,也不会让玉儿的女婿在自家娶二房或是纳妾,最终还是和入赘一样。
只是她才开口说了一两句, 林棠便和知道她想说什么一般,把话递回来了。
贾母隐约知道只怕林家不会答应这事,为了脸面, 她最好止住不说,以后也把这事按下再不提的好。
可……
贾母犹豫再四,还是开了口:“棠丫头,我……哎, 你大概知道我要提谁。我也就直说了。你觉得宝玉……他和玉儿合适不合适?”
林棠心中对贾宝玉有百般的不满,对贾母也无真心的敬爱,但看贾母态度如此小心,甚至可以说是谦卑,她终究顾着黛玉,遗憾笑道:“老太太,我叫您一声‘外祖母’,您也叫我一句‘棠丫头’,咱们祖孙之间,有些话我就直接说,不弄那些虚的了。”
贾母心中发沉:“棠丫头,你有话只管说罢。这里就咱们两个,你也不用顾着我这老婆子的面子。”
林棠便笑道:“老太太,请您细想。我们玉儿是承恩公府的义女,我们父亲前两年调的户部侍郎,这明年便是大比之年,可能还要再升。再有我,虽然是女儿家,侥幸立了些功劳,蒙圣上的恩典,得有伯爵之位。而贾家么,虽然还有两家国公府的名头,内里是什么样儿,想来不用我多说,您也明白。”
这些话贾母心中自然明白,但被林棠这么明着说出来,她还是觉得老脸上着实挂不住,心中恨自家子孙竟无一个出息的人。
她叹道:“我明白,我明白……若不是你们家里说要给玉儿招婿,我是断不会提这些的。棠丫头,我今日提起这事,也不只是为了宝玉。咱们两家到底知根知底,宝玉如何,想必你和玉儿都清楚。玉儿还在这里住的时候,宝玉就最照顾玉儿,现下他也一直没忘了玉儿这妹妹,月月都要提起。他虽然不大出息,但总比外头不知底里的人好些,你觉得呢?”
见贾母这般,林棠知今日话不说得狠些,怕是断不了贾母的想头。
她更端出笑,口中却没再留情:“老太太,您说得不错,宝兄弟是个什么样儿,我和玉儿确实一清二楚。他论为人,自然比贾家别的人略强一点儿,可自小连学也没正经上过,我离了这里时,他都十一二岁了,您还总为他辱师责父。玉儿却是得陛下亲口夸赞的才女,这‘清文县君’的封号,可是京中人人皆知,是因玉儿才华横溢才能得。想想玉儿才十三岁,便得了这等夸赞,将来数十年,如何不成一代大家?”
左右屋内没别人,也不怕贾母把这些话说出去,林棠夸起林黛玉是真心实意,毫无负担。
不等贾母说话,她又笑道:“玉儿和宝兄弟两个人的家世、才学都无可比之处,两人实在不般配。再从人品上看,玉儿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贾家所有男子——我就说得难听些了——私底下都□□不堪,宝兄弟也没强到哪儿去。据我所知,我和玉儿回南之前,他就和他身边的丫头做过那等事,老太太您难道不知?还有秦家那个男孩儿,叫秦钟的,和他两个也未必干净。这些年我们没来,不知他又与和人相干了。”
贾母本还有话想说,听见林棠所言,也没什么说的了。此时她心中不但觉得无地自容,更兼愤怒生气,忍怒问:“棠丫头,我别的无话可说,只请你告诉我一句,勾引宝玉的丫头是哪一个?”
林棠看贾母盛怒之下,若她说出袭人的名字,恐怕袭人性命休矣。
她虽不大喜欢袭人,但袭人对贾宝玉之尽心负责之处是没得说的,且袭人和贾宝玉之间,是贾宝玉“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非是袭人主动,两个人要摊责任,也是贾宝玉至少七成,袭人不到三成。她何必因两句话害了袭人。
她便道:“老太太,宝兄弟是爷们,丫头们是下人,爷们要强,丫头们自然少有敢不应的。这人是谁我今日不说,等我走了,请老太太自去查罢。左右我不算闺阁女儿,恕我多嘴一句,那东西长在宝兄弟身上,他不愿意,又是国公府的爷们,难道别人还能强迫他?他这么大的人了,不是小孩子,您纵溺爱他,也别过了头儿才是。”
贾母又羞又气,又知林棠说的有理,便忍气不发一言。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