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人才会说,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可是,从任小粟的角度来看,他也没法说庆缜的选择就是错误的。
在这么一个悲哀的时代里,每个人都像是溺在水中的人,如果想要游出水面呼吸,能依靠、能相信的人就只有自己。
如果你还不够强壮,那就不要想去救其他的溺水者,因为你会被其他人扯住脖子一起沉落海底。
兰姨轻声说道:“那天是他生日,我早早就关上店铺回家做饭了,他说要去给别人量个衣服才回家,结果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去鲜花市场给我买了一束玫瑰。我找到他的时候,玫瑰就散落在他的尸体旁,被血液浸透了。”
杨小槿愣了半晌都没有说话,而兰姨也没有过多的悲伤神色,生在这个时代,谁不是见惯了生离死别吗?
根据庆氏统计的数据,过去十年中庆氏的人均寿命只有51,一方面因为物资匮乏,另一方面则是医疗水平也远不如灾变之前。
任小粟记得,灾变之前很多城市的人均寿命都突破了70,还有一线城市高达83以上,这就是医疗水平不同带来的改变。
所以,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更加擅长告别的时代。
不是大家想要擅长,而是生活逼着你见惯了这一切。
从裁缝铺里出来,杨小槿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小粟,等衣服做好了,你给兰姨留两根金条应急。”
“嗯,会的,”任小粟点头道。
“走吧,到中午了,请你吃牛肉饼去,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牛肉饼,比家里的味道还香,”杨小槿说道,她默默思考了一下:“下午去给你买其他的东西。”
任小粟有些沉默了,他不知道这所谓的其他东西是什么。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能感受杨小槿对这座壁垒深深的怀恋,即便对方跟杨氏财团没什么感情,但这里承载着对方的童年与快乐。
下午的时候,杨小槿给他买了三件崭新的冲锋衣,质量最好的那种。
这年头,能买冲锋衣的基本都是非富即贵了,毕竟能出壁垒、用得上冲锋衣的人太少了。
在户外用品店里,杨小槿还给任小粟买了最好的工兵铲、帐篷、保温毯,甚至还有应急用的氧气瓶。
杨小槿出手之大方,购买种类繁多,简直让任小粟瞠目结舌。
到了傍晚的时候,这位鸭舌帽姑娘还去专门给任小粟买了许多新鲜调料,一买就是一大罐那种。
盐、胡椒面、辣椒粉、黄豆酱、酱油、耗油、味精……
一应俱全。
这种感觉,就像是生怕任小粟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找不到趁手的东西一样。
最后,杨小槿还给任小粟买了一块88号壁垒里能找到的,最贵的银杏牌防水手表。
当时老板说这手表特别结实,他一位朋友不小心带着手表摔下楼,手表一点事都没有。
唯独有点可惜的是,虽然表没有坏,但他的朋友摔死了……
任小粟作为一个带着灾变前文明、灾变后文明记忆的人,买表的时候就有些感慨。
灾变前有些手表动辄数十万、上百万,而且还不一定能买到。
想要在专柜上买一块紧俏的表,还得搭售两块便宜的表,就跟买畅销汽车要加价一样。
现在倒是好了,买一块最贵的手表,老板欢天喜地的拿你当野爹一样供着。
从表店出来以后,任小粟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小槿,你要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对我说的……”
杨小槿看了他一眼:“该说的迟早都会说,不要着急。”
说着,杨小槿竟是找了一家办公用品店买了一支钢笔和小本子。
任小粟看到她买钢笔和本子的时候,心里便是咯噔一下,这是要给自己写信吧?不告而别之后留一封书信的那种?
当天晚上回到酒店以后,杨小槿便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里,然后让任小粟先不要睡觉。
杨小槿说,不论任小粟心中有任何疑惑,今天晚上都会有一个答案了。
夏季,夜晚起风了。
任小粟独自从窗户外面爬到了酒店的楼顶,他默默的看着那还未熄灭的万家灯火,忽然有些孤独。
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其实任小粟从未跟别人提及过一些心事,就连颜六元都没有听过他的心事。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不配拥有一个家。
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徒弟坐化了。
好不容易拢住一批土匪重建家园,土匪没了。
好不容易有个弟弟,弟弟去北方草原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长辈江叙,结果江叙被刺杀了。
任小粟就像一个人走在长长的黑暗长街,一回首发现,那一盏盏昏黄的灯下并没有人在等候。
灯光下,唯有一句句告别。
“师父,我走了。”
“哥,我回不去了。”
“小粟,保重。”
夏日夜晚燥热的微风拂面而来,又轻轻吹走,南方潮湿的空气就像是湿热的呼吸,风中偶尔夹杂的一丝凉意又像是歌者弹拨吉他后的歌声。
任小粟在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