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佛罗伦萨一直向西而行, 便是前往沃特拉以及艾萨克村的方向, 越往前走,天空上的云彩便愈加稀薄,阳光也愈加毒辣, 对于极其怕热的乔娅来说,更是折磨,她无精打采地靠在黑马的背上,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隐隐灼痛, 让她不得不从行李中找出了刺客外袍盖在身上, 耳畔全是此起彼伏的暮夏初秋之际濒死吼叫的蝉鸣, 听得在高温烤灼下的人有些心烦意乱。
农户女主人在向乔娅介绍沃特拉的时候,就用了“阳光之城”这样的词来形容那座闭塞的小城。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每天都是艳阳高照, 就算是亚平宁半岛上本该阴冷多雨的冬季, 那里仍旧是洒满了暖阳。大概也是因为充足的阳光总是使人身心舒畅, 所以生活在沃特拉以及附近的人们, 每天都是笑意盈盈的。
乔娅在听女主人介绍的时候, 不由自主地想到她的那个来自沃特拉的“朋友”, 想到了他那张在皮耶罗的形容下非常古罗马奴隶主的脸, 自己的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对这位当地人的热心解说产生了一定的怀疑。
但不管怎么说, 女主人口中的“阳光之城”, 还是让怕热的乔娅产生了一点畏惧之心。
她出发之前, 在自己的水袋里装满了葡萄酒, 穷人家里是用不起冰块的,这袋没有加冰的葡萄酒随着她走了没多久之后,也变得温热起来,口感有些微妙,她只喝了一口,便眯起了眼睛,只得又将水袋系了回去,缩回了用刺客外袍搭在马背上的简易帐篷里。
她顺着路边的路标一路驰骋,艰难地抵达艾萨克村附近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好歹让她从高温中喘过气来。
黑马跑了一天也有些乏了,她便赶着马来到路边一处河滩前,放马在试探边缘的草地吃草,而自己则脱了靴子,挽起了裤脚,在乱世嶙峋的河滩上跳跃着,然后跳到了河边的一块扁平的巨石上,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河水。
杳无人烟的荒野小河并不像城市河道那般浑浊还散发着臭气,这里水质清冽,大约是因为太阳落了山,少了阳光照射,水的温度也不算太高,她便解下了系在腰间的水袋,放在了河边两块石头的缝隙之间,好歹降降葡萄酒的温度。
她放下水袋之后,便站起身来,朝着河对岸望去,如果路标指引得没错,对岸便是艾萨克村了。
在农户女主人的讲述之中,艾萨克村是一个位于河边的小小村落,常住人口也不过一百来人,家家户户基本都认识,而且因为户与户之间相距不远,每到夜晚,村子里的灯火都会连成一片,算得上是这片地势平坦的河原上一个较为特殊的景观。
而现在已至白昼与黑夜交替的时间,乔娅对面的河岸上仍旧什么也没有,只有已经西沉的夕阳被密密的枝桠无情的切割开来,在河面上留下了一点残光。
反而是另一边的山麓上随着夜幕的伸展,亮起了一盏盏灯火,在即将完全陷入黑暗的河原上留下了那么几串光源。
乔娅看了一会儿,刚弯下腰将水袋从两块石头之间的缝隙里取出,还没系回腰间,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
她连忙调到一块巨石后面躲了起来,就看见石滩之后的那条小路上,慢慢地走来两个人,他们手里举着火把照明,不过火把的亮光也将他们的模样照了个清清楚楚,看穿着应当是住在附近的农民,他们的口音跟佛罗伦萨的口音有一些差别,与那位农户女主人跟相似一些。
他们走得很慢,足够乔娅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两个人似乎是去其他村落交换种籽归来,打算栽到自家休耕期刚过的地里,言语之间满是对那个村落的不满,说是在那个村落提供的种籽里面发现了好多发霉发潮的。
“简直比艾萨克村的人还虚伪!”
其中一个人这么骂道,而乔娅在听见“艾萨克村”这个名词之后,便立马提起了神,她从藏身的巨石之后探出头来,便看见其中一个用胳膊肘撞了撞另一个,说道:“这里刚好就是艾萨克村附近,你可别乱说。”
被撞的那个立马眼神惊恐地住了嘴,走了几步之后又说:“原来是在河对岸吧?”
对方点了点头:“是。”
“哎你说,真有那么离奇的事情吗?一夜之间,一个村子就被烧没了,就算是有一户人家失了火,就算这个村子屋子挨得再怎么近,那也不至于烧掉整个村子呀。总觉得又像二十多年前,嗜血怪物又肆虐的时候……”
对方将右手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左右望了望,又将声音压低了些:“领主下令不允许我们讨论这件事了,而且明天就是圣马库斯节了……”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见漆黑的河原上,传来剧烈的喘气声,两个人瞬间愣了愣,便惨叫了一声,落荒而逃,其中一个人还把火把都丢在了地上。
而在他们跑远了之后,乔娅才从巨石之后走了出来,她走过那片石滩,来到草地上吃饱喝足的大黑马身前,大黑马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呼气声,用温热的鼻息吹起了她耳边的碎发。
她笑了笑,牵着马走回了路上,捡起了那两个人落在路上的火把,笑着说道:“这算是意外收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