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娅是从没有想到过如此情景的。
窗外是阴云密布的天空, 就算隔着窗户,瓢泼大雨冲刷着城市的声音依然能十分清晰地传到她的耳边, 这个声音听的久了, 就像是在眼睛前方摆动的催眠用的怀表, 使得人昏昏欲睡。
然而此时此刻, 一个浑身湿透却丝毫不显狼狈的少年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他身上还在往下滴着水, 一滴一滴, 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仿佛还带着点点响声, 又将那些从脚底心顺袭而上的倦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你不是想听我讲故事么?”
声音是介于青年及少年之间的清冽嗓音, 声音就像平时威胁着要杀了她时的那样暴躁凶狠,不过尾音有些颤抖, 看来这个坏脾气的吸血鬼猎人很少说这句话, 连吐字都是陌生的, 竟有了些色厉内荏的感觉。
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下巴仍旧微微抬起的,看起来像是给仆人施舍了一顿丰盛晚餐的奴隶主, 正在等着对方的感恩戴德。然而他视线瞥向乔娅的时候,嘴角立马就向下拉了拉。
乔娅坐在床头,一只手撑着下巴, 歪着头, 正看着他笑。
“你笑什么?”凯厄斯拧紧了眉头。
乔娅用两手食指摁住了两边嘴角往下拉:“好, 听沃尔图里先生的, 我不笑, 我面无表情地等着你讲故事。”
凯厄斯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干脆带着一身雨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恶狠狠地说:“为了避免我杀了你,我决定还是离开。”
乔娅一听,立马站起身来,想伸手去拉住他,而他却仿佛在一瞬间就洞悉了她的想法,如果躲避猛兽一边,立刻将自己的手放到了身后,只有他被雨水浸湿的袖口从她的指间轻轻擦过。
指腹与布料的摩擦很轻很轻,然而却使得屋子里忽然陷入了一片静默,只有雨声敲打窗台的声音越来越大。
乔娅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凯厄斯的袖口粘上的水痕,还未说话,便听见凯厄斯在她头顶低声说了一句:“别碰我。”
“碰到你的人都被你杀了吗?”乔娅低着头,语气硬邦邦地回答道。
她也不抬头看凯厄斯,而是就这么低着头,后退几步,坐回了自己的床上。
床榻很软,刚一坐下去,仿佛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一般,床单和枕头还带着刚刚洗涤晒干之后独特的气味,这些气味逐渐弥漫了她的整个嗅觉,闻不见凯厄斯身上的雨水的味道。
良久,凯厄斯开口说道:“阿瑞斯其实并不是出身于雅典农村。”
她抬头看了凯厄斯一眼,发现凯厄斯站在书桌前,望着窗外一片朦胧的雨雾,他身量很高,身材比少年更结实,却不像大多青年一般魁梧得过分,他的身板更多的是匀称和结实,平时不怎么仔细看,只觉得这个人气质异常地好,然而如今看着他的侧面站姿,却发现他身板极其笔挺,标准得就像混迹行伍多年的年轻军官。
他在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停顿了许久,似乎是在组织接下来的词语。
也是,坏脾气的吸血鬼猎人与古罗马奴隶主什么时候给人讲过故事了。
乔娅就这么看着他,等到窗外雨声又渐渐歇了下来,才又听见他说道:
“他出身雅典名门,祖父是在希波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英雄,父亲是雅典海军的一名司令官,母亲是著名民主政治家的女儿。他的出身,注定他将享有无尽的荣光与财富。不过,非常不幸,他出生时候,伯罗奔尼撒战争已经打响。家中男丁均加入军队,大他十七岁的哥哥甚至在早前的派罗斯海战中丧生,于是阿瑞斯的母亲并没有因为家中又增添一个男孩儿高兴,她只是一直抱着尚还年幼的阿瑞斯,怀念着自己已经战死的长子,默默流泪。”
“他十岁时,亚西比德煽动雅典民众,开启了前往西西里的远征,他年迈的父亲也在队伍之中。而亚西比德率队出征前,城中的赫尔墨斯雕像被毁,亚西比德被指涉及此案,犯下了渎神罪,于是他在西西里战争爆发之后接到雅典方面的命令,让他回国接受审判,而他乘上回国的船只之后,却逃向了斯巴达。而后,他将雅典的军事计划对斯巴达和盘托出,斯巴达向西西里增派援军,支持叙拉古人,最终,阿瑞斯的父亲死于叙拉古人的矛下,最终连尸首都没找到。”
他平时的语气大多是如同皮耶罗形容的那样,像个古罗马奴隶主一般傲慢,然而在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却意外地平静,不带任何感情,像是一部机器正在念着古希腊的战争史诗。
他说完阿瑞斯父亲战死,便又停了停,看向乔娅,而乔娅也正看着他,问道:“那么他的妻子呢,他是怎么遇见他的妻子的?”
“妻子?”他眼睛里带了些嘲讽,“他十六岁就从军了,都没有跟女人好好说过话,怎么可能有妻子。”
乔娅摸了摸鼻子,说:“呃……可是一般战争英雄都会配一个美貌绝伦的妻子……”
“多的是还未娶妻就倒在战场的年轻人。”凯厄斯道,“男人的战场。哪像你们女人嘴里说得那么浪漫。”说完,他瞟了乔娅一眼,乔娅总觉得那一眼中带着浓浓的鄙视。
“对于男人来说,战场的浪漫,在于胜利所带来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