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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振安身后在一楼大厅里走了圈。
每到一处有人聚堆谈笑聊天的地方,她就由沈振安带着过去,听他挨个介绍完,细声细语地乖乖叫遍叔叔阿姨打声招呼,打完半个字也不多说,就看似低眉顺眼地往旁边一杵,敛着眼皮,听他反过来向这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们,满口无奈地介绍她。
“这是我大女儿,沈栀。”
“没见过?啊,是,平常日子里就住校不总回来,好容易等到假期,这一放假又总爱往她外公那头跑。她嫌我管得严,一在那边住下就更不乐意回来了。”说着说着还像模像样地叹了声气,不着痕迹地把话头往想要的方向引,“老人带孩子,还不就是一味地宠着哄着,看看给她带的这样,蔫头耷脑的,让喊个人都大方不起来。”
沈栀低着头勾了下嘴角,类似换汤不换药的话她都听了好几茬儿了,话说到这份儿上,马上就该有人出来圆场了,比方说——
“嗐,振安,我跟你说,女孩子家家的,内向点可不是坏事啊!”一道清亮男声接过话来,大喇喇道:“我们家姑娘倒是外向,也没看出哪大气来,跟个傻大胆似的,就见天地给我闯祸了!我还巴不得她能跟小栀似的,踏踏实实的有点女孩子样,就现在她那样,你是没看着,我都怕她嫁不出去!”
有他起了头,其他几个人也纷纷笑着应和。生意场上的人,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都是家常便饭,把她这副小家子气的德行夸成内敛文静,简直再容易不过。还有人顺着话茬接过来逗她的,“小栀,抬头再让阿姨看看,哎呦,瞧瞧这小模样,真标致,我要有这么个乖宝贝儿,可不知道怎么疼好了!”
沈栀抬过头又抿着嘴低了下去,眼神冰凉,笑得真心实意。这帮人精,现在看着敞亮大方泼辣豪爽,实则一个个怕都不是什么善茬,漂亮话说起来又不要钱,但真等到沈振安张嘴求帮忙时,估计就未必是这副好说话的模样了。
她耷拉着脑袋继续一动不动地站好,等着听沈振安接着往后唱下去。
有人给捧场把前话铺开了,再往后续下去就不显得那么突兀,沈振安跟着笑了声,摇摇头,听上去越发无可奈何,“是啊,我也只能这么想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弗了老人家的意跟那头对着干,这不,我这想让她回来一趟还跟我闹别扭了,最后没辙,还是搬出她爷爷过寿才给她请回来。”
“不单是你啊,振安,闺女都这样,我们家那姑奶奶小时候还一口一个要我不要她妈了,再瞧瞧现在,有悄悄话都跟她妈说,还得给我从家里轰出去才说,一个字都不叫听着!”
“说好的小棉袄,大了就满不是那么回事咯!除了手心朝上要钱时,平常可想不起当爹的来了!”
沈振嘴角勾的更厉害,走了一大圈子,喊了几拨人,唯独这男人话算是说到沈振安心坎里了。
她当然不是指他话里那些父女间的妙趣互动,而是他口中提到了“妈”。
沈振安要脸,接孙楚进门时除了沈家自己人,外人谁也不知道沈瑶是他亲闺女,都当是孙楚跟前任丈夫留下的孩子。所以在场这些和他往来谈笑的,都只当沈振安只有她一个亲生女儿,虽然知道她妈是谁,但半点儿不知道沈振安和她妈以及何家那段不共戴天的恩怨过往。
这档口上有人提到了“妈”,几乎就是提醒这圈儿人别忘了联想一下,好好回忆回忆她亲妈是谁。
沈振安兜了一大圈要的就是把话往这上面去引,好不着痕迹地让人记起来她是谁,她妈是谁,她外公是谁。以及他现在和她外公何家那边之间听上去不仅“仍有来往”,甚至是“还不错”的关系。
刚还有说有笑的一圈人心照不宣地齐齐安静了下来。
沈栀掀起眼皮儿朝前看了看,这帮一贯擅长尔虞我诈的中年男女神情都若有似无地变得微妙起来。
说穿了,沈振安现在什么处境,合作了那么多年的关系,这群人即便不够一清二楚,风声多多少少也都能听到点。
这节骨眼儿说悬不悬,沈振安但凡以个真实点的名头邀他们到家里来,这群人十个里得有九个找借口躲掉,谁也不傻,看你要完,鬼才赶着往上凑!
但沈老爷子寿宴就另当别论了,一则来是名正言顺地拜寿来的,二则也好借机探探风向,往后倘若沈振安没完蛋,今天来了的就还是好商好量好合作的关系,彼此成全了脸面。倘若沈振安真的完蛋了,今天过来的也能不沾事儿的全身而退。
那点子小寿礼钱根本不算什么,这其实是稳赚不赔的一笔买卖。
可前提是,如果沈振安没拐弯抹角地搬出何家来的话。
现在他搬出来了,个中意味有几分,就全凭个人决断了。是借机震慑让人知道他沈振安即便亡妻已经入土为安多年他还依然有何家这个大靠山在绝对完不了,还是狐假虎威诓人表态站队、出力帮忙呢?
沈栀感觉有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
她沿着方向找回去,就见刚刚逗她抬头夸她漂亮的女人正满目探究地望着她。
沈栀这一次稳稳抬起头来看了回去。
她站在沈振安身后,在他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