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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气有点严肃,沈栀没理,继续低头拿鞋底摩挲地面,蔫不吭声。
她在有些方面也挺聪明,不对,不是挺,是特别,譬如说她从不逞强,该示弱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示弱,像现在,她知道委屈给他看,他就会让步就范。
但凡换一件不那么重要的事,她这样了,陆璟之也就顺着她了,可这次他没惯她毛病,语气没变,甚至还加重了些,“没用,我说不会去就是不会去,抬起头来,我有话和你说,说完你就下去。”
沈栀意识到她这次可怜卖不成,撞上铁板了,她哼哼唧唧掀起眼皮,一下愣了,他严肃的不止语气,还有神情,这些日子她看惯了他不时带笑的脸,差点忘了他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严肃、镇定、冷静,甚至正经起来近乎冷漠,就像现在这样,才是他最为人常见的一面。
沈栀终于老老实实地抬起头来,面对王守民时都没这么服帖,像挨训的小学生。
陆璟之看了她一会,确定她能听进去了,才开口说:
“有些事只能你自己去面对,没第二个人能帮你,谁都不行,包括我,你可以给自己找依靠,但是不能找依赖,该你自己站出去的时候你必须自己去,回头也没用。”
“很多人能帮你一次、十次,或者一百次也不是不可能,但没人能帮你一辈子,依赖一旦成性就会上瘾,有人事事都给你安排好了,你不用自己出力动脑,人走了怎么办,你没依附了,不活了就?”
“如果这段时间我给你的感觉是没了汪也你还能有我,换个人攀着让自己轻松地生活,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抱歉,我就算再喜欢你,也不会让你依赖我。”
陆璟之开诚布公的话像迎头一击砸在她脸上,在他冷淡到疏离的语气里,沈栀脸慢慢红了,这次不是害羞,是羞愤。
他说得对么?对。她自己不去想不承认,可实际上呢,她愿意来找他,就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她早就不知不觉,又开始事事赖以他来继续了。
她眼眶酸胀,顷刻间就含了两包泪,又想要低头,但陆璟之在她脖颈弯下去的瞬间就阻止道:“不许低头,我话来没说完,抬起来。”
沈栀憋着口气似的,觉得越低头越让他看不起,眼泪颤巍巍地,还是咬着牙抬起来了。
陆璟之呼吸一窒,突然就心软想算了,陪她去也不是不行
可是念头只动了一下,又让他强行摁了回去,这种事一步退就得步步退,想让她好就不能退。
但语气还是没撑住软了下来,“你不是一直想报复你爸么,你自己也知道,你小姨小事能为你办得面面俱到,这种事她没那么大能力,说到头,还是要你外公出面,你想让他出面就得让他接纳你,他第一次提出要见你,你就叫我一起去,他会怎么想,嗯?”
应该会想她没出息。
“我说了,你外公雷厉风行,为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这你应该比我清楚,他说不认你妈妈,就真的再也不见她不让她踏进家门一步,爱深责切,他现在老了,心软了,才开始有惦念,他想见你,不是想见个拖拉又懦弱的你。”
“他想见你,就是有准备接纳你,但他不想看见个让你爸养废了的你,你爸毁了他女儿,现在又毁了他外孙女,你和你妈妈长得那么像,你想想他看见你这样会是什么心情。”
大概就像是,十几年前捅进胸腔里剜心挖肉的刀子又拔出来再捅了一回。
“所以你不能让他期待落空。”
沈栀能理解了,她拿手背抹了下眼睛,终于说:“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陆璟之从桌上拿了纸巾给她擦脸,他提着这口训她的气彻底松泄下来,语气完全软了,“记着他是你外公,没谁比他再和你亲了,不叫他期待落空也不是要装腔作势去强硬给他看,你该什么样什么样就好,只要不害怕他就够了,他会比你想象的理解你,这关乎亲缘,无关乎脾性。”
说着纸巾擦过她鼻尖,用力捏了捏。
沈栀羞愤完了,哭过了,道理听进去了,正想着他的好呢,突然这一下,差点没让他把鼻涕捏出来,她一把用力拍开他的手,还带着点哭腔的,“你好烦——”
没说完,陆璟之突然拉住她拍开的那只手,巧劲一带,把她扯进了怀里,右手圈在她脑后,很轻地摸了摸,她小时候头没睡扁,脑后摸上去像个饱满圆鼓鼓的球,他一只手就快能罩过来了,他说:“嗯,我好烦,我知道,话说重了,对不起。”
拥抱来得持久又不经意。
沈栀怔了好久,头抵在他肩膀上,呼吸间满是那种清冽的薄荷气,她手犹豫着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没等她下定决心回应,陆璟之先松开她了,“好了,去吧,加油。”
沈栀手臂一顿,手指攥成拳,慢慢放了下来,看向他说:“好。”
何菘蓝在楼下等得快要睡着时。
沈栀终于姗姗来迟,从酒店里出来了,她特意往她身后看了眼,只她自己一个,陆璟之没来。
沈栀拉开车门坐进来。
系好安全带,一扭头,就见何菘蓝把墨镜扒拉到鼻尖,镜片后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正直勾勾往上翻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