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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拎着汤站在陆璟之房间门外的时候,心里有点忐忑。
她昨天晚上煲汤煲到了夜里两点多,把写在便签条上的几种都做了遍还都自己尝了,现在打嗝儿嗓子眼里还全是鱼汤味,可也不知道是喝太饱撑着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当时那么晚了,她躺下了也睡不着。
夜深人静时最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四周都静下来了,她也从煨在蒸笼里汗流浃背的感动中清醒出来了,白天时热得头脑发懵,还说想不清楚的就不想,但等到凉快了,人也消停下来时,耳朵里只有空调往外吐送凉气的呼呼风声,她闭上眼,脑子里就开始乱套了。
白天时来不及捋顺的东西,到了夜里一下子自己排排站好,都不用她去费劲想,就自动往她脑袋里钻。
比如说,她白天没想到的,陆璟之那番话,抛开他的塑料演技和浮夸不谈,他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情说出来的?沈栀忽然一下联想到她和他说清楚的那天下午,他坐在医院病房的窗边,外面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他在晴天的阳光下和她说——你知道我喜欢你。
沈栀又把被子兜过了头。
从火锅店那晚开始,后面的事情就一件都没在她预料的范围内,也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了现在这样,她觉得再这么发展下去可能要更不对,心里有挣扎,但挣扎完了又不由自主地分析:见面在所难免,陆璟之为她伤成一个自理能力暂时丧失的病号,她不能放着他不管,何况他还犟,有话不说,有需要不提,都等着她去发现,于情于理,她都该照顾他到痊愈,反正最多不过一个半月,现在都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她就只是感觉不对劲了一小下,就自动分析出了这么一大堆。
潜意识已经做了决定,挣扎就像片从水面上飘过去的叶子,打个旋露个脸,证明来过了,叫她有个“身不由己”的理由安慰下自己,然后就让阵风轻飘飘的刮走了。
沈栀忘了自己究竟几点睡着的,睡着之后,她还做了个梦,梦里她在照镜子,镜子外她素面朝天,镜子里浓妆艳抹,两个都是她自己,里面那个熊猫眼烟熏妆嘴上还叼着根烟,眼神不屑地骂外面的她:“虚伪!”
沈栀想了好几分钟,还是先把右手的瓜在门口墙根放下了。
虚伪就虚伪吧,送汤是医生嘱咐的,名正言顺,她又多带了个瓜来算怎么说的?买时没想那么多,路上经过菜市场口看见拉着皮卡卖瓜的,瓤红皮翠,看着就味甜水汽大,就想买给他尝尝,到这了才想,这么多天没带过水果来,突然一下除了汤还多了个瓜,要是让他以为成她刚拒绝完他,现在扭过脸来又上赶着他了怎么办怪丢人的,而且再说,他万一不想吃呢?她还是一会再带回去。
沈栀内心戏终于唱完了,她摁响了门铃。
陆璟之今天应得也有些慢。
她等了两分来钟,正以为他是不是又自己做什么不方便时,门打开了。
他站在门内,神情慵懒,发型跟平常比起来相当不羁,前额的头发全部向上掀起来,脑后的也炸着几撮,乍一看,像是刚睡醒,细一看,凌乱里透着有型。
陆璟之昨天半夜没睡好,白天让简彤安慰住了,到了晚上回想起来,又觉得不对,他做什么都很少后悔,不说后悔,做过的事情连二次倒回去想都很少,但顾成沂那通电话,他想了五遍不止。
他想也不是觉得后悔,是这件事发生的意外,处理的反常,结果走向也未可知,全超出他的掌握范畴,沈栀会有什么反应,他想象不到。但照她的脾气,面对不了时就躲,实在躲不了了就摊牌,他觉得今天她应该不会来了,说不准功亏一篑,让他吓跑了,以后都不会来了。
可三点半一过,他还是开始时不时看一眼表,看着看着有点犯困,就直接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门铃响起时他的确才醒,只不过来开门前,先去卫生间里抓了两分钟的头发。
两个人一内一外,面对着面,都在尽力若无其事的外表之下仔细藏着点不为人知的局促,你藏你的我藏我的,谁先看出来谁的算谁输了。
往常开门就进,今天俩人站在门口,还你来我往地寒暄了两句。
沈栀:“午睡刚醒么?”
陆璟之:“嗯。”
沈栀:“睡得好么?”
陆璟之:“还可以。”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房间内充足的冷气和走廊内稍高的温度在门线间冲突碰撞。
两个人谁也不肯先把眼神从对方眼睛上挪开。
较真这种事不用321说开始,那点局促其实全藏在眼睛里了,对上时就是心照不宣的无声开始,谁先绷不住谁先躲。
陆璟之头发全撩起来了,没刘海挡住额头,眉目愈发漆黑清晰,沈栀盯住他不放,从眉毛看到眼皮,从眼皮看到眼角,从眼角看到眼尾,再顺着他眼睛的轮廓画一圈,最后落到他眼睫毛上。
他眼睫毛很长,她记得那天晚上在市总医走廊里,他趴在病床上,她看见他睡着时,身上疼得睫毛跟着眼皮都在无意识地颤。她那时就发现了,他睫毛长,但不是那种卷翘女气的长,介于稀疏和浓密之间,闭着眼时刚刚好,会垂下来遮住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