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琉伊尔被一阵细微的拍打声吵醒。
天色已暗,房间里空旷寂静得可怕,床边摆着一只药碗,里面的药汤都已经放凉了。
即便处在虚弱状态,王女的警觉性依然敏锐,一双灿金的眸子刚睁开,就凌厉地看向传来声响的地方。
只见窗外半蹲半立着一只白色野兔,正用前爪拍打窗户,动作不算急切,兔眼闪动着人性化的神色,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艾琉伊尔上前打开窗,辨不清情绪地开口问道:“是阿狄亚女神的信使吗?”
“不错。”白兔偏了偏头,语速缓慢,“我受洛荼斯之托,替她向你传达一些话。”
信使与艾琉伊尔展开对话的同时,神国的河流神殿门前,阿狄亚也在思考该如何说明。
眼下,洛荼斯由于情况不乐观、难以维系意识清醒,已经进入了神庙,听不到她说什么。
也就是说,要表达哪些意思,怎么表达,基本都由阿狄亚决定。
透过信使的眼睛,爱.**神碧绿的眸子映出人类王女的面容,乍一看颇为平静沉着,唇角却抿得很紧,显然不像表面那么云淡风轻。
这可有点难办啊——
阿狄亚在心里长叹一声。
作为索兰契亚掌管爱情与**的神祇,阿狄亚或许无法从实际层面干涉人类个体的情感,但总归是能观测的。
那些穿插交错在人与人之间的悸动、喜欢、爱慕……种种情感交织成复杂而明晰的脉络,如同一张网,只要阿狄亚想看到,就会凭空浮现在她面前。
正因如此,爱神很早就察觉到某些牵系的线。
普通人的线一般会延伸向不同的人,毕竟人类从生到死,从最初的心动到末尾的眷恋,与爱.欲相关的感情那样多,很难全都只连接一人。
但艾琉伊尔是个特例。从她的名字向外延伸出的每一条情线,那些由浅淡至深刻的瑰丽红色调,皆是连向虚空中象征神灵的光点。
每分每寸,都铭刻古远文字的神名,以鲜明的灿烂金色,做不了假。
阿狄亚曾经为这个发现感到新奇、兴味,再怎么说千百年来也只有这一例,多离奇,多有意思啊。
出于恶劣而玩世不恭的天性,爱神曾不着痕迹地向洛荼斯暗示:看看你养大的那个小王女,你真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可惜河流女神不解风情,毫无察觉。
她也曾在派出信使给洛荼斯传信时,说一半藏一半,旁观人类王女压着纠结的神情,独自在神殿里散漫地笑。
但这些,都建立在只有人类王女单向恋慕洛荼斯的基础上。
如果洛荼斯也怀有同样的情感——
阿狄亚定定地看着艾琉伊尔,神色莫测。
要是放在以前,阿狄亚基本不会考虑这一可能,然而当知道洛荼斯是为什么神力失控之后,她不确定了。
如果洛荼斯也怀有这样的感情,哪怕只有一点,哪怕像是被日光蒸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的积水那样浅,爱神都无法以看热闹的心态继续旁观下去。
神与人类的差距,远不止寿命和能力那么简单。
两者完全是不同的生命形态,就算洛荼斯曾经是人类,也实在是……无法想象。
更何况洛荼斯就要陷入沉睡,那是以年为单位计的漫长时间。
一切顺利倒还好,可假如一睡就是百年,等洛荼斯醒来,人类王女说不准都已经轮回去了。
难办啊,难办。
此时,久久没有等到神灵信使开口的王女眸光微沉,眉眼间掠过一丝烦乱。
“请问,洛荼斯究竟说了什么,她现在怎么样?”
阿狄亚的思绪被这一声提醒拉回。
不能实话实说,这是洛荼斯交代过的。
那该怎么说?其实,真要为了以后的安稳安全考虑,在此将这段联结斩断才是最优解。
很简单,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一句轻飘飘的“洛荼斯不想再见你”,就算短时间不会让王女动摇,五年呢,十年呢?
谁也不知道洛荼斯会沉睡到什么时候。
十有**,在洛荼斯醒来之前,王女就会自己死心,人类本就是这样的,因为生命短暂而复杂,才无法维持一成不变,他们的一切都变化得很快,包括情感。
阿狄亚本可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但她借野兔的眼睛看了王女半晌,终究还是在神殿前无声摇头。
那个出于神灵角度的冷酷考量,思索再三,还是被轻轻抛开。
“神国有事需要她回去,是无法推脱的大事,可能要耗费很久的时间。”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我只是来替洛荼斯说一声,既然你已经知道内情,那就再见了。”
白兔说完,微微点头,准备转身跃下窗台。
“请你等一下——”艾琉伊尔陡然出声,“很久是多久?是人类的时间,还是神灵的时间?”
白兔静默片刻,回答:“我不能肯定,不过,以这件事的严重程度,或许是以我们的时间来算。”
大概是白兔眼里的意味过于明显,艾琉伊尔攥紧指尖,低声道:“你是爱.**神,应该一直都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