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琉伊尔不带情绪地盯着塔尔莎, 直到确认她气息断绝,才不受控制地力气一松,倚靠着钉在地上的长剑, 慢慢坐了下去。
仑特里拉……不仅在索兰契亚声名狼藉,哪怕放到后世、让熟知世界各地生物知识的学者来评价,它也是当之无愧的最毒种,毒素起效最快的剧毒蛇类。
一般人在被咬五分钟内就无力维持站姿, 艾琉伊尔却凭着意志和过人的身体素质硬生生撑到现在, 但意志力不是解药,决定不了更多。
眼前开始模糊,体温升高, 伤口灼烫, 全身的力气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
就连眼睑也沉重不已,同精神做着势均力敌的拉锯, 想要安静地垂下,或许垂落之后就再也睁不开了。
但是,不甘心。
还没有让霍斯特跪在坟墓前谢罪, 砍下他的头颅。
还没有重新为父母举办葬礼,让他们的灵魂回归神国。
最重要的是——
洛荼斯。
洛荼斯, 洛荼斯, 洛荼斯。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不久前刚刚分别时纤细的背影, 被锁在柜子里的一叠花信,月夜下动摇的眸光。
往前,某个平常的下午, 翻动书页的素白指尖。
再往前, 太阳神之城的歌剧院席上, 一如既往清冷不沾人世情绪的音调在说, 神灵之爱?或许是有的吧。
时间一路回溯,齿轮翻转对应,严丝合缝。
像是在极短的分秒里望见了许多气泡,每一个都装着艾琉伊尔放不下的东西。
最后一个气泡接近了,那是最初的最初,梦境中银发的神灵现出本相,蓝眸平和清澈,向她伸出手。
转眼间已经十年过去,可当时的记忆照样清晰得可怕,每一个细节都深刻,恍若真正回到过去,以第三方的视角孤独地旁观。
也不知道花信会不会被找出来。
其实根本不会吧,说是神灵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结果背后的飞吻看不到,独自写下的花信看不到,所有一切瞒着你的都看不到。
现在我坐在这里,念着你的神名,还是看不到。
……不过这样也不错。
看不到也好。
毒素拉扯着眼皮沉坠,即将沉入气泡的前一刻,石板路上响起急促的、失去了一贯轻缓优雅的脚步声。
梦境里蓝玉髓的眼眸仿佛跨越意识,来到了现实。
“——艾琉!”
——————
洛荼斯是在走出神庙柱门时察觉到异样的。
猛的一瞬心悸,短暂得近乎错觉,锁骨正下方的一小块皮肤烫了烫,像是被人用烛火燎过的圆珠在那里按一下,又很快拿开。
洛荼斯抬手一碰,立刻联想到什么,眼神顿时变了。
曾经当她以神灵本体存在时,戴着由纯金和宝石组成的项圈,其中处于中央的蓝玉髓珠子,就正好摆在这个位置。
而现在,那颗蓝玉髓珠被送给了王女,作为护身符的一部分。
之前难以确定的隐忧仿佛成为现实。
艾琉伊尔出事了?
当洛荼斯反应过来时,她早已化为灵体姿态,向王女提起过的贵族宅邸疾行。
如果森那城里有方向相同的河流水道,洛荼斯会第一时间变成白鱼借水势游去,对伊禄河女神而言,这是速度最快的方式。可惜没有。
一路上,洛荼斯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艾琉伊尔从前不是没有遇到过危机,但真正传递到蓝玉髓珠的感应上,还是头一回。
图书馆中世界史分类的书架,厚重书籍上白纸黑字的描述。
“关于古索兰王女与她的堂兄如何对峙、对抗,我们不得而知,但正如大家所了解的那样,一杯毒酒让战场出身的王女倒在追求王权的最后一步,也让偌大的势力就此分崩离析。”
那几乎快被淡忘、属于久远彼世的回忆,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难道是……不会的。
洛荼斯不敢往下想。
艾琉那样谨慎,森那城内也没有怪异的毒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应该,分开甚至还不到一个下午……
终于,穿过贵族宅邸的大门,洛荼斯的目光首先落在熟悉的身影上,随后场景的全貌完整映入眼帘。
洛荼斯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脑中空白一瞬,不自觉重新化出人身,足尖踩过石板路发出密集的声响。
“艾琉!”
洛荼斯飞奔过去,在王女身旁半跪下来,抬手搭上脉搏,同时一眼瞥见对方肩膀处的蛇牙咬痕,顿时瞳仁缩紧。
她的视线扫过被长剑顶住颈部的毒蛇,在脑海里将之前一切发生的过程还原出部分。
一时间,扶着艾琉伊尔后背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像是失去了素来秉持的淡然从容。
但眼下绝不是方寸大乱的时候。
洛荼斯闭了闭眼,轻而迅速地扶着王女躺下,枕在自己膝上,微微侧身,显出被蛇咬伤的肩膀。
黑如乌木的长发毫无生气地滑落,艾琉伊尔仿佛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没有任何反应。
“你会没事的。”
洛荼斯低声道,说不清是在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