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谷雨摇摇头,“地是咱们老百姓自己种的,从大队干部到普通的社员同志,心里能不知道到底收了多少麦子么?他们心里能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却还是昧著良心报上去这么高的数字,他们要欺骗的不只是下面的普通社员,”林谷雨伸出一只手之往天上指了指,“还有上面需要听到这样消息的人。”
柳光耀不解地看着她,“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算听了有什么用?”
林谷雨只好说的更清楚些:“大队长,咱们国家建立只有短短几年的时间,之前几十年国家一直处于战乱中,整个国家满目疮痍,城市需要重新建设,老百姓想要吃顿饱饭,是不是?要不也不会连续好几年都给咱们省里下那么重的征购粮任务,对不对?”
柳光耀点点头,“咱们中州地区一直以来就是给国家产粮的,就是因为咱们这边水土好,要是没有征购粮,这几年这么好的年景,不说顿顿能吃上大白馍馍,三合面的总体来说,困难不是很大。”
一脸骄傲。
是啊!主产粮区饿死人,这样的消息跟谁说能相信?
而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因为没有过预防机制,没有心里预期,所以哪怕灾害真的来临的时候,人们心里总是抱着很多美好的幻想的,打心眼里不相信,自己生活的这个地方,天下粮仓,会面临无一粒粮食下锅的悲剧。
林谷雨心情有些低落,“呵,现在听了这个丰收的好消息,心里能不高兴?上面的人既然高兴,下面的人能不继续往上报?产量越高,对他们来说,意味着工作做的越好,越有可能往上走。”
柳光耀还是不理解她说的这些话,“这跟dang的要求可是完全相反的,他们怎么能这么做?而且上面的领导不会相信的。”
林谷雨知道这些革命老前辈接受队伍里有人敢弄虚作假的有些困难,可她还是说了:“这事儿既然能报纸上能刊登出来,早就显而易见了,上面的领导们相不相信这件事已经很明显了。
而且,报纸上也写了,现在不但要工业生产大y,农业生产同样也要大y进,这是催着下面的人要把步子迈得开点。”
“所以
,咱们的产量既然是实实在在的,那他们的无疑就是虚假的了,这样一想,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解释清了。”
柳光耀双手无措地揉着头发花白的脑袋,不吱声。
好一会儿,才低着头冲她摆摆手:“东睿媳妇,你先回家去吧,让俺再好好想想,捋一捋。你说的这个情况,你······你先别告诉别人。”
林谷雨点头答应,临走的时候忍不住对他说了一大堆话:“大队长,您是老dang员,参加过革命,打过鬼子,立下了不少功劳,在咱们公社里也说的上话,对咱们大队来说是很重要的。
我不说您肯定心里也明白,干啥事儿都是有技巧的,敌强我弱,硬碰硬根本不行,就跟您当年打游击战是一样的道理,还不是因为直接干的话打不过人家嘛!
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这么些个大队都放出了高产卫星,就算您站出来说不是这样的,那些别的声音也能给您淹没了,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我说的这些,但我相信您能判断出来我推测的究竟是不是实话。
我不敢说以后会咋样,可到现在,进入麦收季好几天了,也没见上面下通知免征公粮和征购粮,咱们大队这么些个人,还指着这些粮食活命呢,要是·············”
柳光耀没想到柳家这一辈竟然出了个脑袋这么清楚、又遇事镇定的,心里还有族人的年轻媳妇儿。
自己一大把年纪,又端过木仓打过小鬼子,以一对十的时候都有,总不至于这时候被这件事弄乱了手脚,还不不过一个小姑娘。
他心里忽然镇静了很多,苦笑着打断她:“行了,你要说的那些我心里知道,我会好好想想的。东睿不在家,你自己也不方便,就先回去吧,我让建华他娘送送你。”
说着便冲里间喊:“建华娘,你送送东睿媳妇儿。”
里屋正纳鞋底的王秀娥,听见声音应了一声“唉”,笑着走出来,把林谷雨送回了家。
林谷雨跟王秀娥很熟悉,两个人路上随便说了点家里的琐事,不一会儿就到了林谷雨家。
大灿和二灿还没睡,等着她回来。
这件事的后续,林谷雨一直在关注。
那天之后,柳光耀去公社开了好几次会,每
次回来,脸上的表情一次比一次难看。但唯一欣慰的是,他既没有敲锣打鼓去报喜,也没有一腔孤勇去揭开遮盖现实的薄纱。
三队的社员每天忙着炼g铁,日夜不分,精神恍恍惚惚,注意力一时没能及时的转移到这上面来。
等吴金喜和吴二有听说别的生产队放了高产卫星之后,心里后悔的不行,只好赶紧叫社员们下地收麦子。
吴二有拿着一个扩音喇叭,“喂~喂~喂~,三队全体社员都注意啦,明天早上全部都去北地里割麦子,拿上镰刀、叉子,拉上架子车,包括小孩儿,全部都要去!听见了没有?谁要是不去,扣工分啊!”
“三队长,你这是又折腾啥呢,咱们不是好好的在炼铁嘛,干哈又要俺们下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