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江站在被窝边,瞅着里头埋着的鹌鹑蛋有点愣神。
橘猫浑身炸毛, 在被窝边上走来走去, 看起来挺着急的,跟那产房前就要当爹的男人一样。
反而是灵江这个亲生的爹没什么大的反应, 扭头对屋门边的殷成澜道:“啾!”
啾完才想起他听不懂。
殷成澜察觉到不对, 看着灵江呆愣的表情,心头慌急起来, 他连忙操纵轮椅过去, 几步的距离, 是撞着桌角擦过去的,连轻功都忘了用。
从小到大,殷成澜见过无数次幼鸟破壳, 唯有这次让他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他有些狼狈的撞到床边, 只见被窝团成的一个圈里,他家那枚鹌鹑蛋上有一粒绿豆大的小洞, 就在他刚过去的瞬间, 有什么从小洞里一闪而过。
殷成澜忍不住扯着灵江的小翅膀,激动道:“那是我儿子吗?”
灵江瞅了他一眼, 抽回自己的翅膀, 淡然道:“啾。”
不然呢。
殷成澜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有个崽, 还他娘的是鸟生的, 还他娘的生出来是只鸟, 内心彭拜一时不知言语。
他一贯自持稳重, 如今给喜的眉飞色舞,咧嘴笑的像个傻子,不停的戳着小黄鸟,问:“刚刚是它的小嘴吗,它在啄壳?它现在怎么不啄了,我方才没看清楚它的小嘴巴。”
灵江:“……”
鸟喙就是鸟喙,嘴什么嘴,还小。
鸟窝上只余下那枚边缘波浪起伏的小洞,刚才吧唧吧唧啃蛋壳的小嘴约莫是累了,收了回去,就没再露出来。
殷成澜探头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失望的叹了口气。
站在被窝边上的小黄鸟无聊的用爪子挠着屁股,心想,不然他把蛋蛋敲开算了。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贸然从外面撬开蛋壳,很容易弄伤幼鸟。
破壳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然而外面低沉亘远的钟声却连绵起伏,回荡在长安寺里,灵江见殷成澜直勾勾看着鹌鹑蛋,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就飞到他脸上,踩住高挺的鼻尖,眯起小黑眼,严厉道:“啾。”
催促他先去干自己的事。
殷成澜欸了一声,捏住小黄鸟的翅膀将他摘了下来:“挡住了。”
灵江只好飞到他背后,叼住他的衣领,将他往门外揪。
领口勒住喉咙,呼吸出现凝滞,一直眼巴巴等着看小嘴巴的殷大阁主这才回神,听见窗外古钟的声音,他心里竟生出一种感觉,哪怕外面刀光剑影,兵临城下,还是唾手可得的江山万里,风光旖旎,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眼前这枚鹌鹑蛋含羞欲露的一点动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底疯狂的雀跃,用手揉了揉脸,这才苦笑着说:“好。”
灵江便连翅膀带爪子的比划,让他先行去皇宫,自己留下来等鸟蛋破壳,一旦鸟崽子出来,殷成澜还未回,他就背着崽崽去见他,让他一解思蛋之苦。
殷成澜别无他法,只好答应,临走时,恋恋不舍的看了鹌鹑蛋一眼,还在期待他儿子啄壳。
他道:“千梵的绝笔信里已经向皇帝暴露了睿思的下落,再过几日,皇帝极有可能会出兵包围长安寺,来找他信中所说之人,不过官兵寻不到这幢院子,你只管安心待在此处。”
灵江抓住他的手指,点了点脑袋,飞扑到殷成澜唇上啄了一下,然后目送他离开长安寺。
盘踞山巅的古寺,站在悬崖边能望见远处隔着三十里护城河的京城,钟鸣鼎食,极尽奢华繁盛,一辆不打眼的车马从宁静的世外山水走向枕戈待旦玄冰冷甲的权谋之处。
十年之前猝不及防失去的东西,如今殷成澜要悉数拿回来,可等得到万里江山之后呢,之前他身怀必死之心,要将自己得不到的江山从皇帝手里夺走,交到他亲自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手里,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仅此而已。但如今殷成澜恶毒已解,往后还有百年的光景可活,他是如何谋划,如何打算的?
灵江对此一点都猜不透殷成澜的心。
从始至终,他想要的只有这个人而已,但殷成澜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可否愿意放下心头意难平的万千沟壑,离开至尊无上的帝都,与他山水纵横,走街串巷,养花逗鸟,过平静的生活。
灵江想,若是殷成澜还想当皇帝,他也只能将他打晕绑走了。
帝都皇宫里,皇帝握着山月禅师的绝笔信,眉眼之间风云雷动,神情似怒似喜似惊似疑,情绪错综复杂难辨,竟有几分谲诡狰狞。
一玄站在一旁,一袭青裟,身形瘦削,他的手里握着殷红的佛珠,在皇帝诡秘莫辩的神色中一如往常的平静,像极了他那位风雨不惊淡定自若的师父。
他年纪尚轻,胸膛单薄,时不时还会流露出单纯和懵懂,然而此时此刻,天子威压之前,他却有着不属于这份年纪的沉着。
皇帝眼底似有血色,说不清高兴还是愠怒,用诡异的语气说:“山月的信你可曾看过?”
一玄道:“不曾。”
皇帝将信扔到他面前,一玄捡了起来。
写了什么,他心知肚明,这是一封绝笔,亦是先兆之书,上书皇恩浩荡,佛法昌盛,下书九死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