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庆祝他们回来, 雪漠部落中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明亮的篝火在夜幕下熊熊燃烧, 雪漠居民围着篝火跳着粗狂豪放的舞蹈, 嘹亮的歌声和飞溅的星火在酣纯的酒香里碰撞,撞出一片欢声笑语。
殷成澜隔着明亮的焰火望着他娘亲的笑靥, 银色的发丝在火光中烨烨生辉, 殷清漪端着酒盅和身旁的高大寡言的男子交谈, 她不知说了什么, 苏赫眉间的沟壑浅了, 紧抿的唇弯了起来。
殷成澜不由自主也微微一笑, 苏赫似有察觉,扭过头与他目光交汇,殷成澜客气的点点头, 苏赫举起酒杯隔空敬他。
多谢你保护她。
多谢你陪伴她。
殷成澜饮完手里的茶,转身离开。
他该离开这里了。
殷成澜向四周张望, 没见到灵江的身影, 从地宫出来之后那小鸟就几乎没理过他。
殷成澜苦笑,只觉得方才的茶泡的他的心又苦又涩。
操控轮椅在部落外寻找了一圈, 依旧没见到灵江,夜色里松树华盖如伞, 沐浴在盛飞如瀑的月光中,殷成澜形单影只坐了一会儿, 失落的转身离去。
‘咕咚’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殷成澜一顿, 转过轮椅, 什么都没看到,只有草原的风吹拂过柔柔的草地,松树的松枝在风中轻轻摇晃,他垂在袖中的手摩挲着轮椅扶手,若有所思抬头看着浓密茂盛的松针。
绿毯似的松叶中有一只很大的鸟窝,就在他张望时,咕咚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响了起来,殷成澜这才看见离鸟窝不远的树枝上挂着一个酒坛,酒坛口有一根细细的草杆延伸到鸟窝里。
殷成澜试探的道:“灵江?”
鸟窝边的草杆动了动,殷成澜眼里一喜,看见一只顶着乱糟糟的呆毛小黄鸟露了出来。
它淡黄的小尖嘴叼着那根草杆,微眯起眼,瞅着树下的人,咕咚咕咚的吸着树梢上的酒坛,不等殷成澜说话,从小黄鸟的翅膀下一左一右钻出了两只比它小一点、鸟眼如画眉的小鸟。
两只小鸟被小黄鸟用翅膀搂在怀里,细声细气的叫着。
小黄鸟大爷一样拿小翅膀拍拍那对鸟鸟小姐妹,叼着嘴里的草杆,冷冷看着树下的男人。
殷成澜往后退到山坡上一点,看清了鸟窝中的情景。
“......”
这是什么,嫖|鸟现场吗。
殷成澜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明明‘现场’很搞笑,但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看着小黄鸟左拥右抱,虽不是人,但醋意却依旧像开闸的洪水涌了出来。
他心想,自己已经变态到了连鸟的醋也吃吗,再仔细想想,这醋是理所应当吃的,便放低了声音,说:“灵江,你下来,我......有话想说。”
灵江搂着小姐妹,眯起圆圆的小眼,吐掉嘴里的草杆,声音像浸了烈酒,有些沙哑:“你要解毒吗?”
殷成澜眼角垂了下来,灵江眼尖的看见,心里一抽,冷淡的说:“既然如此,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他往后一倒,搂着那对小鸟躺了回去。
殷成澜在树下等了很久,灵江都再也没露过面。
三天后,殷成澜向殷清漪告别,要启程回中原。
临行前,殷清漪把灵江送她的发缎还给了殷成澜:“你总是看它。”
殷成澜抚摸着缎带两端细滑的羽毛,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落寞,他抿起唇苦笑下:“娘亲,经此一别,怕是来生再见。”
殷清漪眼睛一红:“澜儿,你……”
殷成澜没敢等她说下去,便道:“娘,我没法伤害他。”
他只要一想到要从灵江身上剥开皮肉,剜出他的骨头时,殷成澜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的心尖像是有一把刀子,提起一次,就往他心上捅上一刀,血淋淋的,比死还痛苦。
殷清漪捂脸抽泣,不知该如何劝他,殷成澜操控轮椅上前,将她轻轻搂进怀里。
外面莺飞草长,而他就像秋蜩,他日再见,要等来生。
车马已经在外等候,殷成澜离开帐篷,看见灵江站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
灵江不看他,径自走进了帐篷里。
来向差点成了丈母娘的殷清漪告别。
殷成澜在他身后笑了,他的灵江是世间最好的鸟。
不过,他没感动太久,就和半空中两只小鸟姐妹对上了眼。
小姐妹抓着灵江的小包袱一脸懵懂单纯的瞅着他。
殷成澜:“……”
这只负心的鹌鹑!他还没死呢,就开始找鸟了,还找俩!
马车在绿草如漠的疆北压出两道归途的印子,一路铃铛清脆,雪漠部落的青烟消散在碧蓝的天幕下,殷成澜远远望着,好像看见了世间最美的风景,他的娘亲在远方的尽头泪流满面,而他一路向南,向她的人间诀别。
连按歌赶着马车,拽了两根青草叠起抵在唇边。
一首《归雁》委婉入了疆北的胡天。
殷成澜坐在车马里,闭上眼,漆黑的睫羽勾勒眼角泛着潮湿的水汽。
他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另一辆马车的车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