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一人一鸟和连按歌在乔家镇外的小树林里分道扬镳,皇帝的人围攻万海峰之事交给连按歌坐镇指挥,他与灵江去寻严楚的下落。
直到马车顶着烈日走出去很远, 殷成澜都无法相信自己就这么答应了一只还没耗子大的小贱鸟的话,跟他走了。
马车摇摇晃晃, 门帘翻飞时能看见坐在车辕上驭马的浅黄色背影, 灵江一只腿踩在座位上,嘴里叼着根野草, 身子跟着马车来回摇晃,看起来心情不错。
殷成澜看着他得意的背影,感觉牙根有点发痒。
“嗯?”灵江忽然回头:“估计还有五六天才能到约定的地点, 你自己无聊吗, 出来陪我一起驾车吧。”
殷成澜唇间抽了抽, 所以呢, 到底是谁无聊。
殷大阁主决定不能这么惯着他,装腔作势的在车中坐出‘爷品行端正,决不出去和你胡闹’的气势,然后被灵江掐住腰, 生拉硬拽的拖了出来。
车辕不宽,两个大男人坐在上面非待挤在一起才能坐下,殷成澜被迫和灵江肩并肩的贴在一起,眉头高高挑着, 不悦的挑剔道:“挤死了。”
灵江笑笑没说话。
殷大阁主被拖出来很不情愿, 于是看哪都不顺眼, 摸着硬邦邦的车辕,蹬鼻子上脸的抱怨:“又硬又挤。”
灵江懒洋洋甩了一下马鞭,歪头打量男人英挺的五官,说:“要不你坐我怀里?”
殷成澜还有一句抱怨就这么噎死在了喉咙里。
走的是官道,路两旁有深山峡谷,即便已入秋,林木依旧幽绿葱郁,隐有鸟鸣溪声传出。
头顶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清风徐来,好像能拂走身体里的沉珂旧疾,心胸豁然开朗。
殷成澜兀自憋了会儿,说:“怎么不是你坐我怀里。”
灵江眼角一弯,暧昧的摩挲着手里的缰绳,将脸凑了过去:“求之不得。”
殷成澜抬手按到他的脑袋上,将此鸟推了回去。
不与流氓论高低,他忍。
“那鬼老头为什么说是我救了你?”灵江问,前两天一直没来得及提起。
殷成澜也听见了鬼孤老人说的这句,这会儿有空便同他琢磨起来。
“他误会了什么?”
“还不清楚”。殷成澜摇头:“对了,一直想问,你到底……唔算起什么?鸟人?”
灵江无语,很想啄他一脑门,鸟人你大爷,他又不是长得半人半鸟。
“世间有很多飞禽走兽,成千上万的品种,但事实上这些皆是人来命名的,之于飞禽而言,我等并不需要以称谓分辨族群。像人一样的话,声音动听,则自己问自己叫百灵鸟,忒蠢了。”
殷成澜哦了声:“那请灵江公子以一个不蠢的方式告诉在下,你算哪个族群?”
灵江便幽怨瞅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我自破壳起就在驭凤阁黄字舍中,除了我之外,没见过会说话的小鸟了。”
殷成澜惊讶,“那你这身能力?”
灵江道:“我破壳见天地时,就通人性。听人说话,就懂人话。长至几年,就知自己能幻化成人,除此之外,就和你那阁中的鸟没两样了。”
他怎么知道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殷成澜本以为能听见什么山海经怪报仇报恩的故事来,没料到真如故事主角一般,淡出鸟了,他嘴里一时没味,琢磨了下,试探的问:“不然本阁主帮你查查身世?”
生怕灵江怀疑他居心不良似,又补上一句:“起码也要知道鬼孤那老头将你误会成什么了。”
灵江嗯了一声,对他这副听话的小媳妇样很满意,大手一挥,大方的让他想办法去查了。
“还有,鬼孤老人这次极有可能没死,你有些心理准备。”殷成澜道。
当日那老头咬牙切齿的一句‘非得到他不可’,让殷成澜心里甚为不悦,不管灵江是不是宝物,哪怕就是他阁中的一只蠢鹌鹑,他罩下后也是不准任何人觊觎的。
况且,灵江长的比鹌鹑精神多了。
“放心。”灵江放松身体歪在他身上,“此人我非杀不可。”
此时,长年海风翻涌大浪的万海峰下,秋深雾重,天色朦胧之际,一队浑身包裹黑衣的杀手自小渔村悄无声息出现,手持无名宽刀长剑潜伏在了万海峰下。
傲然独立在汪洋中的万海峰易守难攻,山壁湿滑,无处攀爬。
领头人神色严峻的搜索上山的路。
一阵海风拂过,牵在岸边与山巅的玄黑色铁链森然浮出雾中。
黑衣人对视一眼,皆有喜色,从岸边矮山树林里摸到了隐匿藏着的玄铁链。
领头人低声下达命令:“上去之后,不留活口。”
其余人将面罩拉上,只露出一双杀意凛然的眼睛。
数十条铁链一端摇摇之上没入云雾,铁链腕粗,冰冷滑腻,乃是出入万海峰为数不多的通道入口,黑衣人大喜,命人攀链入山。
山崖之巅,一人负手而站,山风将他的衣袍鼓起,翻飞如同浪卷。
连按歌低头望着万仞之高的悬崖下面,袅绰云雾中,几点黑色微微颤动起来,正是那几条斜横在天地之间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