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里满是铁锈与泥土的味道, 顾妩原本涣散的目光忽的一凝, 整个人就清醒了过来。
她握了握左手,还没来得及查探左右的环境, 耳边就响起一阵淅淅索索的布料摩擦声。
这是?
顾妩满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对长腿条件反射一样,干脆利落地蹬了出去, 把正在解自己裤带的人踢了个重重地趔跌。
那男人捂着命根子哎呦连天:“哎呦你个臭□□,卖个逼都不消停, 玛德大米不想要了?”
顾妩撑着绵软无力地身体起身,眼神阴鹜地盯向骂骂咧咧地男人。
男人又试探着伸了伸手, 顾妩勾了勾唇,丝毫不惧地怼了回去。
大概是她的眼神实在太吓人了,男人朝地上唾了两口吐沫,嘴里念叨了两声“装个什么?你不愿意, 有的是人愿意”之类的话,才不甘心地走了。
见人走远了,顾妩才皱了皱眉,撑着身下的破独轮车, 左右环视了一圈, 忽然呆住了。
只见一眼望去, 映入眼底的没有一丝绿意, 目之所及的, 到处都是黄赫赫的焦土, 还有零星几个通体土黄的蚂蚱在淌土里蹦跶。
饿得两眼发光的孩子趴在扒拉, 偶尔真抓到了蚂蚱,直接在脑袋上一捏,就着急忙慌地往自己嘴里塞。
等嚼到肉味了,眼里才露出梦幻般的表情。
而路边上歪歪斜斜倒着、躺着的人们两眼放空,多数都是灰头土脸,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
时不时的,还能听到老人孩子们哀哀叫饿的气音。
再往远处看去,太阳跋扈地立在当空,烈烈的日头,烤得空气都扭曲了。
可触眼可及的地方,却连一汪脏水洼都看不到。
顾妩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唇皮,眯了眯眼,无视睡在车周装睡的孩子们,倒在车上接受起了这个身体的记忆。
……
原主李顾氏是新泰华庭人,于两年前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本村的高材生李肇源。
婚前小姑娘也是憧憬过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日子的。
可她刚嫁进门的第一天,丈夫就带着从大城市回来的女同学,狠闹了一场。
不过李家那种是特别传统的大家族,所以十分看不上儿子带回来的那种没名没分,还敢抛头露面地外分女人。
所以直接绑了李肇源,把人按进了洞房。
要是李肇源能坚持己见,爱他所爱,别人或许还能高看他几分。
但这个白日里还慷慨陈词地说着“自由恋爱”、“封建糟粕”地新派留学生,晚上就乖乖地睡了才十五出头就花容月貌的顾氏。
这小两口蜜里调油地过了三个月,李家人刚放松了警惕,这狗日的就偷了顾氏压箱底的嫁妆,跑路了。
李家老两口是既气又急,又觉得对不住亲家,双双病倒在了床上。
其实老两口这病吧,多半儿也就是做给外头人看得,等这事的风头过了。
儿子照样是儿子,媳妇儿就留在老家里伺候双亲,打理家务;外头的女人则跟着儿子生儿育女、红袖添香。
这两头也不耽搁,多合适?
至于儿媳妇的嫁妆……李家老两口都立了文书,言不管任何情况,都绝不允许儿子休妻。
仿佛这样一来,儿媳妇就获得了多大的保障一样。
可大家伙儿心里都清楚,不管儿媳妇再亲,李家这偌大的家产,终究还是得由人家的亲儿子继承的。
到时候老两口一入土,一个不受家主喜欢,又没个一儿半女傍身的原配该何去何从,又有谁会在意呢?
老两口的算盘打得是震天响,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天灾人祸可不像乖顺地儿媳妇一样,仍由他们揉搓。
去年春来,新泰各处天旱无雨,夏粮几乎颗粒无收。
接着春旱仿佛会传染一般,从新泰往周边,波及了三十多个县,成片的良田都干成了淌土。
大秋作物无法下种,秋粮也全军覆没了。
更不妙的是,一年滴雨未下,使得新泰各地水井干涸、河流断流。
长此以往,人畜的用水都成了问题,更别提填饱肚子了。
本来李家是大地主,这种程度的灾荒对于农民来说,已经很严重了,但以李家屯得粮食,勒一勒裤腰带,也未必熬不过去。
但老人们都知道,大旱之后必有蝗灾。
积年的干旱后,遮天蔽日的蝗虫呼啸而过,地里仅存地粮食作物被吞吃殆尽。
随之而去的,还有土地上所有能吃的野草、野菜;树叶、树皮。
大旱刚开始时,大家还能勒紧肚皮吃一吃存粮,可不到两个月,百分之八/九十的农户就已经断炊了。
无可奈何之下,大家就只能挖野菜、捋树叶、剥树皮、挖树根,以求活命。
但过境的蝗虫,却连这个活路都不留给大家。
野菜被咬光了,树叶被吃尽了,连嫩生一点儿的树皮,也被啃了个精光。
路边的树大多被剥得白白的,间或还能在上头看到密密麻麻的牙印儿。
可就地底下这点儿树根,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灾荒越发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