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不去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自打今日起床, 他的咳嗽就没停过, 帕子几乎没离过手。
脑袋有些昏沉,约莫是昨夜淋雨的缘故,不过他一年里大半时间都会如此,已经习惯了。
走在他旁边的安平县令却有些心惊胆战,因为离得近才更发现崔不去病容沉重, 五月底本已入夏, 披风下面伸出来的手玉骨冰雪,嶙峋瘦长, 令人不由担心轻轻一碰便会折断。
他忍不住想出声询问, 元郡守却先他一步开口。
“不如先叫个大夫来帮你瞧瞧,再过去审问案情也不迟。”这语气不像官场上虚应故事,倒像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县令不由多看了元郡守一眼。
“无妨。”崔不去刚说完就打了个喷嚏,心道八成又是凤二那厮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了。
他摸出一个袖珍瓷瓶, 倒出药丸送入口中,咽下,面色如常, 自然得好像每天都在干同样的事。
如果乔仙在此,看见他将调理身体的补药当成治风寒的药来吃,可能会气得吐血。
但现在只有元郡守和安平县令二人, 两人不懂药理, 见他吃了药之后不再咳嗽,也就没再劝。
三人回到县衙时,县丞已将一干人等都带回来, 暂押大牢,等着县令提堂。
有崔不去和元郡守在,县令自然不敢拖延,立刻让县丞将苦主先召上来。
苦主是死者的丈夫,苦主一家是本城人,家境殷实,死者身怀六甲,近来一直心神不宁,原是去找孙大夫开安胎药,谁知药煎服两碗喝下去,到了晚上却腹痛难忍,下身见红,最终提前发动,导致血崩而亡,一尸两命。
孕妇先前好好的,喝药之后却死了,死因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药方有问题,苦主上衙门鸣冤告状,县丞便带着人去拘拿孙大夫和药铺伙计。
妻儿惨死,原本准备迎接孩子降生的喜事变成丧事,苦主满面凄然,看见孙大夫被带上来,当即就扑上前去,揪住他的前襟:“孙大夫,我们一家如此信你,你缘何要害我们!”
孙大夫须发皆乱,形容狼狈,闻言只是摇头:“不可能,我行医数十年,从未开错过药方!”
苦主悲愤:“药罐里的药材我还留着,也找人看过了,里面分明多了一味蟾酥!那蟾酥是毒物,如何能给孕妇服用!”
孙济民大惊:“这绝无可能,我从来不会给孕妇开蟾酥!枳壳四钱、厚朴三钱、香附子三钱、砂仁二钱、苍术二钱、橘红二钱……”
他将药方一一背出,末了道:“此方分作三帖,孕至五月皆可服用,我记得清楚,是这张药方,并无蟾酥。”
县丞禀告道:“三帖药,苦主家用了一帖,药罐里煮剩下的药材和另外两帖原封未动,明府可要勘察?”
县令闻言道:“呈上来。”
不多时,有人将药罐与药材拿来,崔不去久病成良医,纵是还不能给自己治病,但认几味药材却不在话下,很快从药罐和还未煮的药包里找到了蟾酥。
崔不去逐一挑出其中药材:“除了蟾酥,还有天仙子,这是生怕患者死得不够快吧?”
孙大夫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是我开的方子!”
崔不去问县丞:“方子呢?”
病人看完病之后,提了药回家煎煮,药方则留在药铺存证,这是老规矩。
县丞办事妥帖,早已命人将所有方子封存,便道:“都在!”
他将方子拿来,崔不去没看,让人先拿给孙大夫看。
县丞对孙大夫道:“我还拿了你从前开的方子来对照,这上面所用纸笺,的确是保宁堂的,而笔迹也与你相同,你还有什么话说?”
孙大夫拿过方子,只一眼,便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方子……”
县丞紧盯他的表情变化,逼问道:“你想说不是你开的?”
“不对,让我想想……”孙济民喃喃道,忽而灵光一闪,“这方子不对!这方子原是我开给卢娘子的,但其它药都能对上,唯独多了一味蟾酥!”
县丞又让人将药铺伙计带上来,对方十七八岁的年纪,样貌透着股机灵劲儿,只是现在有些紧张,眼睛不住地四处瞟。
“将你方才知道的,一五一十再说一遍吧。”县丞道。
“是,是!”伙计先行了个礼,局促道,“昨日清晨,东家娘子胃疾又犯,便让人过来带话,请孙大夫照旧例,开个方子给她调理,让小的配好药之后送去宅子,自有东家娘子的婢女在小门候着取药。”
他口中的东家娘子,正是崔三之妻卢氏。
崔三是崔咏四个儿子中最不成器的,游手好闲,一事无成,但他这些年被拘在博陵,一举一动都有父兄盯着,要说大错也犯不了,可读书练武,他的确不是那块料。为免他彻底荒废,崔咏便将崔家名下的药铺保宁堂拨给他掌管,自负盈亏,不必分给崔家公中,算是送给崔三的,也是为了让他有点事情做。
实际上,药铺有孙大夫这等名医坐堂,又有掌柜和伙计在忙活,他这个东家根本不必如何打理,可谓甩手掌柜,清闲度日。
孙济民听至此处,便接道:“不错,天仙子虽有毒,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