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大街上人烟熙攘。
带着咸味儿的海风穿入集市,在早点铺子的吆喝声、炸油条的吱吱声中打了个转儿,一点点淡了下来。清晨的小城,逼仄而生机勃勃。
“顾前辈。”
岑年他看着那人跨上自行车、似乎要骑走,有点着急了,他抖着嗓子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那跨在自行车上的高挑身影应声回头。
傅燃咬着面包,一手拎着书包,另一手松松地握着车把。他随意扫了岑年一眼,懒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味。
“哟,”傅燃从自行车上跨下来等岑年,调侃道,“这么晚,不怕迟到?”
岑年仰头打量着傅燃,心里咯噔一声。
……傅燃还是没入戏。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其实,入没入戏,在镜头下呈现的效果几乎没有区别,但岑年仍然能感觉的到,傅燃仍然在努力地、刻意地‘扮演’顾悉。
而且,不知是不是岑年的错觉,他总觉得傅燃是努力克制,努力收敛……可是,克制什么呢?
各种纷乱的情绪一闪而过,岑年把它们都抛在脑后。他抿了抿唇,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
“今早起晚了。”
“起晚了?昨晚你小子干什么去了?”
“没、没干嘛啊。”岑年低着头,耳朵有些泛红。
“哦,我知道了,”傅燃揉了揉岑年的头发,打趣道,“莫非,你跟许宣怡——”
岑年的耳朵更红了,他头埋得很低,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
学生时代,班里都或多或少会有那么一两对被人起哄的‘小情侣’,而岑年此时的反应也与他们相差无几。
赧然的,羞涩的,而又……满足的。
傅燃脸色沉了下来。
岑年满腹心事,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前走,走了两步,他才发现傅燃没有跟上来。
岑年疑惑地回头:“前辈?”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片刻。
傅燃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岑年却不避不让,直直地、心无芥蒂地望进他眼中。
傅燃移开视线,低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关寄年。”
这一年,城市规划还没有蔓延到这座小城,路上挤满了小摊,衣服和床单交错晾着,阳光被重叠的违章建筑遮掩了一层又一层,投到街上只余下一点点光线。
而傅燃就站在那交错的阴影里。
“怎么了?”
岑年有些担心。他走到傅燃身边,仰起头,微微踮起脚,想去看傅燃的表情。
但他失败了。
“你……”傅燃的嗓音似乎有点发紧,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低了,“你喜欢她么?”
岑年一怔。
他犹豫了一下,回答:“我……”
他面上还带着些红,赧然与羞涩一点点酝酿,让这小孩儿有股惊心动魄的好看。
傅燃死死盯着岑年的表情,半晌后,他嗤笑一声。
傅燃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自顾自说:“应该挺喜欢的吧。”
岑年不解,他皱起了眉:“前辈,你是什么意思?”
傅燃却没回答。
他垂眸注视了岑年半晌,俯身,在他耳边问:“那我呢?”
岑年的表情呈现了一瞬的空白。
“什么?”
岑年呆滞地问。
傅燃随意地笑了笑,他呼吸间的热气落在岑年耳畔。
他简直像在开个玩笑,或者是在讲一个笑话。傅燃在岑年耳边一字一句,轻声问:“那我呢?……你喜欢么?”
岑年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可怕。
无数的情绪一瞬间交织着涌上心头,几乎要把他淹没了。
讶异,羞涩,痛苦,乃至……绝望。那一点灰烬似的绝望,在浅色的瞳孔里占据了很小的一块角落,像一个霉点,仍然在逐渐扩散。
——傅燃发现了。
自己喜欢他这件事,被发现了。
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并不难,但岑年却一直在自欺欺人。他潜意识里认为,如果谁也不说,他们还可以保持着这样的关系、还可以呆在对方身边,哪怕只是偶尔看看他、同他说两句话。
但现在,这些幻想被对方尽数戳破了。
……以一种这样残忍而随意的方式。
岑年的嘴唇抖了抖,脸色灰败了下来。他嗫喏道:
“我……”
傅燃注视着岑年。
小孩儿的眼神木然空洞,像是刚刚有一场猝不及防的大火,把所有情绪烧的一干二净。
傅燃一怔。
像是有人拿着小针,在心脏上扎了扎。
无聊漠然的面具裂开了一道口子,他的眼神软了软,面上的戏谑与漫不经心几乎要站不住脚。
——他心疼了。
按照剧本的进度,这里本该有一个吻。
一个完全由‘顾悉’主导、试探性、开玩笑性质的吻。这个吻仅仅关乎欲望,无关爱情。
但是……
傅燃扶着岑年肩的手松开了,他后退了一步。
重拍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