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国回村的时候是静悄悄略带狼狈的, 然而他去省城赴任的时候却十分风光,几乎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来接他的是纺织厂那边派来的一辆卡车, 王卫国带着简单的包裹上了车, 王家人围在身边哭嚎很大声,既是要表现出不舍,又是想把动静整得大一点, 好让全村人都知道他们家老三去省城的大厂子里当副厂长去了!
对于王卫国这样忽如其来的好运, 村里的人既羡慕又有些隐约的妒忌,说不上来哪种情绪更占上风。
他们对王卫国这个人没太大意见,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比较单纯的热心人,孝顺父母,对兄弟友爱, 乡里乡亲的有啥困难他也不含糊,能帮的不会装傻,对得住乡亲的情分。
可是王家的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老的偏心眼到咯吱窝,小的蠢的蠢坏的坏;至于中间一辈儿的, 除了有孝还算是个实诚人,另外两个都不是什么有人缘儿的, 一个贪来一个阴。
王卫国那样为这一大家子卖命, 结果呢,他们合起伙来坑他女儿, 考上了第一还不让去念书!
这样的人家, 大家都愿意看他们倒霉, 可他们偏偏一直仗着王卫国倒霉不到哪里去。王卫国受伤的时候,村里人都幸灾乐祸,看他们还能咋折腾?没想到居然又让王卫国给爬起来了。
王老太送走王卫国后,本来因为王卫国受伤退伍而低下去的嗓门儿又重新高起来了,比之前还高几个八度:“你们一个个的,咋就不能都和卫国这样争气?一大家子全靠他一人拉扯,再刚强的人也迟早给拖垮了!以后没我点头,谁都不准偷偷儿去找他想啥法子,要是让我知道了,你看他是和我这个做娘的断道,还是和你断道!”
没有一个人敢反驳王老太,全都表情和顺不住点头。因为王卫国的这次“高升”,王家再次回到了王老太说一不二的时期,至少表面上异常和睦团结,孝顺听话。
以前王卫国带给家里的东西大多是些钱票粮食,基本都被王老太牢牢掌控着,很少能让他们啃到边儿,最后还不是白白便宜了王雪花。
现在不一样了,王卫国当了副厂长,那可就意味着他手里有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实在资源,他们都能切切实实沾到光。只要能借他的便利混上个工厂铁饭碗,那就是彻底飞出了穷窝窝,以后一辈子不愁了哇!到时候王老太说啥也不用管她放屁了。
王卫国坐上卡车后,心情十分地澎湃。
他以前也不是没去过省城,可那都是匆匆路过,也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街道上的风景。现在他卸下了重担,心境难得从容起来,便闲闲地透过车窗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省城很大,房子多,马路多,自行车多,人也多。走过那么多城市村庄,还是这里让他打从心眼里觉得繁华热闹,有人气儿。
街道上大部分都是灰扑扑穿着中山装的人,偶尔也会有几个穿着呢子大衣和皮靴的人招摇过市,他们大多是吃定息的“款爷”,开着昂贵的小汽车,带着天价进口手表,头发也是烫得十分有型,宛如一大片土鸡中的鹤。
省城原先是租界,很多建筑因为其实用价值和历史价值的原因保护得很好,并没有被当做资本残留遭到破坏,而是带有严肃郑重的纪念意义。
第一枪是在哪里打响,哪里谈成了有利于新中国的合约,哪里又打了伏击胜仗……诸此种种,或许不是每个人都能了解这些地点背后的故事,但大家都很愿意没事的时候看看这些建筑,在心里默默品那个味儿。它们的存在为省城添加了许多别样的风情和活力,让省城变得更加美丽。
王卫国越看整个人越有点恍惚——他以后真的就要在这么好的地方扎根生活了吗?看着脚上那双有些破旧沾了泥的黑色老布鞋,他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纺织厂在省城靠郊区的边儿上,王卫国赶到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但是厂子里的干部们还是等着他,在食堂里给他开了一个颇为朴素的见面欢迎会。
大家互相介绍了一下,厂长发表了一番演讲,大概说明了一下厂子里现在的情况,王卫国听了后,隐隐约约明白了点什么,原本满腔的激动热血被泼凉了一半。
这个纺织厂加上他一共有四个副厂长,另外三个副厂长都分别管着要紧事儿,只有他这个新来的没什么实际管理权,平常只需要在办公室里喝喝茶,处理一些厂内文娱活动和比赛的登记审核等比较没要紧的事情。
厂长拍了拍王卫国的肩膀,郑重其事地握住了他的手:“你是大家的英雄,在听说你负伤背后的故事后,我们大家都十分感动,都愿意学习你这种为了国家和人民奋不顾身的精神。纺织厂就是你的新家,平常工作生活中有什么不便和困惑的地方,欢迎你随时来找我反应情况,我一定会尽快为你解决处理。考虑到你行动不便,一些苦活累活暂时就不麻烦你了,等你腿伤的情况稳定后我们再来讨论新的工作安排。”
王卫国点点头,用力地回握住了厂长的手,有些说不出话来。
食堂特地专门为他一人做了一碗糊汤面,很香,可王卫国吃不出汗来,他的筷子总有些使不稳。
大家都对他很和颜悦色,据说他的工资和其他副厂长一样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