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家里仓促备齐了嫁妆,虽然尽心尽力了,但还是显得简陋许多。
母亲看着,不禁哀哀叹了口气。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端,是以对谨姝的未来充满了担忧。
但女儿尚小,她并不想叫她心里难受,连叮嘱她往后去好好侍奉夫君,莫要任性这样的话都不敢多说。
谨姝着玄色婚服,头上戴着沉重的发饰。
她很早就起了,一个老妪过来给她梳妆,那时外面天蒙蒙亮,她打着哈欠,眼泪汪汪地被摆弄着,老妪略显粗糙褶皱的手把她头发挽起来的时候,她透过铜镜看见自己脸,和露出来的、细长的脖颈,她忽然就紧张起来了。
天亮的时候,外面热闹起来,李麟带着三百亲卫整装待发,谨姝被许多仆妇簇拥着出了门。
亲卫都是李偃□□出来的,一个赛一个的严肃刻板,但大约被府里热闹忙碌给感染了,这会儿也带了些细微的笑意,李麟更是“啧”了一声,他第一次正面瞧这位即将嫁给他叔父的女子,确切如传闻一般的美丽多姿,那浑身散发的不可侵犯的神圣气息,叫人感叹。
他笑了笑,微微弯腰,叫她,“小婶娘。”
这种带着调笑一般的语气,叫谨姝觉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抿了抿唇。
李麟自然是没察觉到,事实上他们这些场面当兵打仗的没那么多细腻心思,说话行事都带着几分狂傲和不羁,平日里荤话张口就来,只因打仗是件苦差,很多时候需要一些发泄的途径罢了。
而今他自然算是克制的,只是瞧见谨姝,想起自己那一向对女色并不十分热衷甚至排斥的叔父,竟然心急到一刻都等不了地要娶一个女子,这件事单是想想都叫他觉得不可思议。
送亲起程。
家里礼数一向足,虽则今次前去山南,并非婚期,待回到繁阳恐才能成亲,但一切都还是照着婚嫁的礼数走的,故而今日谨姝着婚服。
临行之时,族中皆出门而送,各自脸上都没甚欢笑,有也是强颜欢笑,谨姝也不禁心有戚戚然。
生逢乱世又有什么法子呢,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江东王要娶,她也只能嫁。
但大约是经历过一世,最糟糕的情况她都遇见过,这会儿反而淡然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而且也并非,毫无希望,就算李偃不喜她,但她做了他妻,日后他是掌权的那位,她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比起傅弋那草包,现下已经算是很好了。
她这样劝自己,然后迫使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谨姝大拜父母,叩恩,辞别,登迎亲婚辇。
回头再望,苍茫江北,尽罩于轻雾之中,看不清楚来路,前途也未可知。
这一日里天是阴的,立春后,玉沧却几次迎来寒气,朔风刮骨,随行嬷嬷烧了手炉予她揣于袖中,李麟护送她登上车辇,她稳坐其中,闭目强忍泪水。
母亲在身后嚎啕大哭,不知是因不舍,还是怜悯。父亲斥了一声,“够了!”
母亲霎时止住了哭声,只低喃:“那江东王是个蛮人,我儿娇弱……”
谨姝已经听不到了,李麟大喝了一声,“起程!”而后策马行到最前头,仔细叮嘱了一行人要警醒点儿,若出得半分差错,一例军法处置,然后才缓行在谨姝车辇侧。
走了有一会儿,谨姝才掀帘往后看了一眼,隔着人马,早已看不见人了,只恍惚看到了阿兄的面,前几日爹爹去了信给岭山,言说谨姝已定了亲事,阿兄在回信里说这几日会回来看望,只是终究事出突然,兄妹二人无缘再见一面。
阿兄往前疾走了几步,然而车马已很快走远了,谨姝不禁流下了一滴泪。
更觉心中悲戚。
她出嫁这一日,尽是愁云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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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偃早上接到李麟快马递来的消息,称小夫人嫁妆卯时先行,午时便到,小夫人巳时起程,以马车行进速度,恐酉时才能到。
魏则禀告李偃后,李偃沉默许久,忽的问,“酉时可到?”
“李将军定不敢夸大,最晚酉时可到。”
李偃沉默片刻,忽下令,“今日行礼。”
“主公……”
李偃却未听,嘱下头人预备。
昏礼者,上事宗庙而下继后世。然而李偃乃天生地养之辈,从不忌讳这些。
他无父无母,唯一的兄长,已死在了十年之前的战乱里。
魏则眸光闪了片刻,终是笑了一笑,“主公何至急至此?”
李偃稳坐于案,微微出神片刻,那张稍显冷硬的脸上,竟也罕见地露出了几分笑意,“恐迟,迟则生变,孤不喜。”
那因为迟疑和别扭而错过的憾事,他永不想再发生。
军师摇头轻笑,“前几日,主公说只等叶家三日。臣而今分外好奇,若叶家不同意呢?主公可要翻脸?”
这话多少有些调笑的意味,但李偃却并不恼,大约是他此刻心情好,他瞧了一眼魏则,笑道:“自然是翻脸,孤便要去抢人了,既然不吃礼,那就下兵。”
魏则一时间竟分不清主公所言是真还是玩笑,只捻着胡须,啧啧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