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雨,一觉醒来整座临安城笼罩雨雾之中。
回家的第一夜,刘彦睡得很踏实,夜梦读一遍《孟子》,醒来没有忧烦,心气畅通。
洗脸净手,推开书窗,孟冬雨气袭人双鬓,飞入的雨点打湿桌面《青竹雅集》。
阿九端茶进来:“前院米粥熬好了。桃花今早很是殷勤,天没亮就来造饭。”
刘彦接茶笑道:“心结一解,她自然放宽心了。稍后把狐氅给老夫人送去避寒,若问就说贵人相赠。”
阿九点头想起书玉子,转睛说:“昨夜领齐氏母女去李家吊孝,小鼠想来请教学问,被我借故挡了回去。”
“我观此鼠似想投奔公子,拜入膝下求荫庇。”
“我刚入学,亦非达官贵人,何以荫庇精灵阴神?”
说着,刘彦口茶看眼《青竹雅集》道:“此书典故精妙,道理通达,可以多读。”
“回头你把李家同册书找来。那书玉子要来不必拒他,我自会与他论学。”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他听书开窍,腹中学问未必就少。”
阿九领喏说起自己看法。
主仆闲话半盏茶,平儿喊公子吃饭。
众人加上老夫人都到前厅喝粥。
没多久小雨见停,知县内弟杨万山提着油布伞拜府。
刘彦欲请入书房待客,杨万山却提议‘行雨沐风’而谈。
他爽利说:“今日气象更新,细雨可刷心尘,不妨出去透气说话。拥一身风雨,感乾坤大气,何其快哉?”
“也好。”
刘彦让平儿取油伞,交代一些琐事后便与他结伴出门。
家外雨气更大,丝丝烟雨如雾罩面。
见街巷墙根青苔积厚,纸钱也爬满绿斑,空气中香火气与造饭烟火混杂。
行走南城大道,两行街景冷清。
只有棺材铺、香火铺生意兴隆,大早就有人买棺材、购香蜡。
“昨夜忘了请教世才兄,不知尊师是哪位夫子?”
杨万山寻机询问。
刘彦不知这是第几次被人问师承,实话告诉他没有拜师,只自己读书修学,因贵人点拨而明白真学。
他说的轻描淡写,杨万山却闻雷一般,眼眸照出难以置信,两步紧追接问:“不知仁兄是明经入学,还是养气入学?”
“都有。”刘彦行步顾头,谈说:“我入学时,并不知‘孔孟之分’,所以一篇文章兼顾二者,既寄托文道,又表心志道义。”
“奇才!”
杨万山低语一声,眼亮跟上道:“世才兄孔孟双成,令小弟刮目相看,即便洛阳城内,也无兄长这般才俊。”
“你可想过拜一位夫子为师?”
“仁兄若受名师教导,承其绝学,他年步入大儒之境也未可知。”
“暂无拜师之想。”
刘彦望雨点,撑起伞边走边说:“我修儒术全凭兴趣使然。若让我承接别人之志,岂不自毁心中之道?”
“我以为修学如行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身体力行始见学问。”
“昔日孔夫子周游列国,亦是自己行道,上下而求索,方得一圣贤。”
“当然,有名师指点也是好的,可以少走弯路,但要自己辨明方向。”
杨万山听他阐解有所获,并肩交谈‘自己如何修学’、‘内兄如何修学’。
原来他们都到了‘养文光’的地步,已有‘自知之明’,算是半步入学。
刘彦顺话问起他的家世。
几句谈聊得知,杨万山是洛阳书香门第。
三百年来,杨家真学香火未曾断过,早年间一门中出过两位大儒夫子!
到了杨公这世,书香才见衰败,却也强于众多世家门第。
杨公以及其长子杨涛皆是真学名士,父子同为翰林学士,官居从正三品。
杨万山是家中第三子,学文不及大哥,只考了个举人出身。
他生性闲散,爱好击剑,数次拜师公孙大娘被拒之门外。
二姐杨氏未出嫁时,便是京中有名才女,论学识不差其夫。
陆知县则寒士出身,二十岁中举人。
后经人引荐拜入洛阳名儒杨公门下,蒙恩师喜爱,下嫁二女与他为妻。
而杨万山又娶陆侯之妹为妻,两人互称内兄弟。
听到此,刘彦好奇其父、其兄儒术境地,问:“不知令翁、令兄通达何等儒术境地?”
杨万山有心结交,故此不做隐瞒,答道:“家父孔学明经,云梦之境。家兄孟学养气,三丈白锦。高低相差二重境。”
“何为云梦之境?”
刘彦请教,他现在只知入学分上下三等,尚不知儒术境地划分。
杨万山谈道:“欲达‘云梦境’,先入‘经香境’。”
“仁兄已明经入学,莫非指点你的朋友,没告诉你‘儒术六等九品’。”
“我却是不知。”刘彦面对他目光,诚然说:“朋友只是点拨‘何为真学’,不谈儒术境界之分。”
“杨兄可以讲讲吗?”
杨万山迟疑,点头道:“儒术境地非不传之秘,世间鬼神大多知晓。小弟愿为仁兄讲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