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临安阴雨不断,寒气如墙角青苔积厚,但百姓民心却越发热乎。
初六,知县陆侯和内弟万山从府城讨来千斤药材,当夜便叫人添置四十口大锅煮药。
初七一早,满城充斥甘苦药香,熏得人心暖热。
当天放药翻倍, 城内凡染瘟患病百姓都有一碗药喝,城外各乡也在煮药发放。
经连日放药治民,陆侯的‘人治’已初见成效。
病死百姓骤减,从月前每日三五百降至每日十余人。
城中哀气拔除七成,人人有了生活希望,正气犹如冬后春芽, 在每个人身上复苏。
早上乡民闻着药味起床, 便得一份心安,哀愁逐渐化解, 疫情日复扭转。
东城门,一架从西子城过来的马车缓缓驶入。
车内坐着李通判和两名随从。
三人连同车夫脸上都带着面巾,腰间系正气香囊。
不过一进城,香囊药气就被满城甘苦味所掩盖,引得他们望去窗外。
此时正是放药时辰,东城街市百姓排成长龙,男女老少身披蓑衣,撑着雨伞,手里提着盛药陶罐。
几个公人沿队列巡视,维持的现场秩序。
他们马车走不几丈便过不去,李通判带二仆撑伞下车。
其中一仆就近寻着一个公差过去耳语说话。
那公人看眼通判抱拳施礼,促步到队列最前,告知主持东城放药的周县丞:“州府上官来到。”
不多时,南城陆知县、北城范县尉、西城郭主簿都陆续接到通禀,齐聚东城见通判大人。
与此同时, 一尼姑一公子来到城南刘家。
后院屋檐雨水连珠, 书房门窗敞开着,雨气清风阵阵涌入, 吹拂刘彦鬓发。
窗内,他衣襟半敞,腿垫着凳子,背靠交椅,臂压桌面,手持《青竹雅集·卷六》品读。
此时的他全无坐姿,舍了一身儒教规矩,似找回前世心性,自觉悠然,内在逍遥。
但读书时,心神却是正襟危坐,秉持做真学的专注,故事里的道理在心窍熠熠放光。
尼姑慧静,公子万山,持一把油纸伞,先后走进院子,于窗外观望刘郎。
杨万山爽朗道:“好个‘高士脱然自在心’, 世才兄闭门三日,养的好身性,好自在啊。”
慧静笑说:“君子两耳不闻窗外事, 在家读书养性,想来又有顿悟。”
刘彦面无惊异,微笑顾看窗外。
看到佛家一袭白衣,万山一身蓝衣,身上裹着浓郁药气,猜测刚放完药。
“莫在外面淋雨,请进草堂一叙。”
“君子书房何时变成草堂了?”
杨万山说话进来四顾打量。
慧静持佛礼,随他身后说:“心在何处,身在何处。公子心居草堂之中,书房自然就是草堂。”
“有理!”
万山收了雨伞。
抖水时,蓦然瞧见书窗边贴着一句诗。
字法如龙飞腾,狂乱中带着大章法。
笔下之字欲飞出白纸,化龙飞天一般!
并且字里行间有股风气吹人心神,使观者读后得一畅快!
只见白纸上写着:【沸河苦厄熬心性,今日方知我是我。】
慧静亦被字法诗句吸引,读完一遍,佛性慧明,双目转视持书的刘彦。
“公子,明心见性了?”
谷瓴
“见到了,却是一愚直根。”
刘彦落下手中书,对窗外福伯安排备茶,一起观赏墙上诗句道:“此诗,是我渡河回来后一些小悟,随笔写来。”
慧静禅心平静,微笑说:“我佛门累修三世得佛性,四世才有可能获得慧根。”
“公子已正君心,明心见性,往后只要善养身性,自会得一聪慧灵根。”
“我若能在公子之年‘明心见性’,便足矣。”
“佛家芳华正茂,何愁不得?”
说着刘彦请她落座,走到万山身旁:“万山可有所悟?”
杨万山陡然回眸,仿佛初识一般:“世才已然通达‘正心之境’?”
刘彦笑说:“这个我要请教你,不知‘明见德性,观心如照镜’,算不算‘正心’?”
“算!”杨万山坐下,神采奕奕道:“能在心镜中照见自己,即是‘正心’!”
“正心者,每日自省,从身性之看见‘根虫’‘心蚁’。”
“每日摘虫拾蚁,把虫蚁从根性中剔除,再以文光沁润根性,使内在光明,便是养性。”
“世才观身性时,可见根性小虫?”
刘彦凝神回想。
他当时被‘书生相’所惊,一心只在那本性样貌上,并没有仔细去查,没见什么‘根虫’‘心蚁’。
当夜之后,也没再照胎性。
这三天他在家,只是通读典故、静养魂体,或在梦中与二姐请教道家休养之法。
“不知何为‘根虫’‘心蚁’?”
万山听他询问,才想起这位真学并无名师指点,索性把家父教诲搬过来,说与君子。
“乱我心者为‘心蚁’,乱我性者为‘根虫’。”
“此‘虫蚁’就是心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