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华宫里黑暗而安静, 宛如四周充盈着浓郁不化的墨。
月光如纱织,冰凉清冷,映入残破的窗, 成为这里唯一的光亮。
凤履踩在地砖上, 几近无声, 明湘的影子在月光下斜斜拉长,遁入寂静。
她停了下来,因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这里一切都如此安静, 仿佛除了她再没有其他活物。
倘若不是地面上有许多破碎的器具, 她都怀疑,这是不是只是一场幻觉。
她抿住唇,忽然呼吸一轻。
有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
就像是雨夜的最末,宛如溪流的落雨沿着屋檐滴滴答答坠落在地上。
她眼圈蓦地一红,顺着那声音, 提着裙子奔了过去。
这次她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
然后感觉到一道冰冷警惕的视线,牢牢攫住了自己。
伴随着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她心中一颤,看不清他如今是什么样子。
却看到了一盏不知什么时候被遗弃的宫灯。
她用同样被扔在一边的火折子点燃了宫灯。
“噗嗤”一声,火苗在黑夜中腾起。
那既带给她光亮,又带给她温热。
同样让她看清了对面的人。
他不知何时,面庞愈发清瘦峻峭,轮廓冷厉深邃。
他瞳眸犹如兽类, 盯着她的目光冰冷陌生, 警惕防备。
他手腕脚腕,身上各处关节, 被厚重沉重的锁链重重桎梏在墙上, 那机关深深钻入墙体, 犹如罪恶的囚笼, 牢牢束缚住他。
像是惩罚一个罪人一样。
她这才发现,仅仅是那么几天的疏离,他便在无声无息地发生改变。
如果不是她发现,他准备要瞒着她什么时候?
几乎是见到他那一刻,看到那冰冷阴暗的铁链,她就泪如雨下。
她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无声无息地哭。
赵据在她眼里,一向是冷漠高傲、尊贵矜持的,她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把自己关在无人的宫殿里,像是犯人一般用铁链禁锢自己。
而她从来不知道。
她越哭越厉害,不住抽噎。
哭了半晌,她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走到他身边,吃力地搬开他身上的铁链。
她知道这里一定有什么机关存在,才能让赵据自己锁住自己。
她哭的样子又可怜又好笑,她搬开他身上铁链的样子笨拙又认真。
这让赵据的眸光中的冰冷渐渐化开。
“你是谁?为何要帮我?”
他忽然问道。
明湘一震,不明白他为何要问出这句话。
赵据盯着她,一字一顿慢慢道:“我们认识吗?”
贺淼说,赵据现在是疯子。
明湘哭的更厉害了些,“我们认识。”
赵据冷冷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不想离开吗?”她反问道,沾着泪水的眼眸一瞬不瞬望着他。
他心中不知为何,骤然一痛。
不动声色移开目光,他答:“我不想。”
“为什么?”
赵据停了会儿,他眉头紧紧蹙起,眼底泛起血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他的模样让明湘不敢再多问。
可赵据却淡漠道:“卫皇后害死了我阿娘,我什么都做不了。”
明湘通过他的话,大概了解了他现在记忆停留在什么时候。
她凑上前,用他的衣袖擦了擦脸。
赵据眉头蓦地蹙起,冷冷看着她,似乎是嫌弃,但不知为何没说出口。
明湘哑声道:“你可以去找别人,你的舅舅不会帮你吗?”
明湘知道,赵据一向很器重何晟。
这些年赵家皇室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枝叶,赵据血缘最近的,或许就是何晟一家了。
赵据嗤笑一声,“他是个胆小鬼。”
“淑妃那女人和卫皇后沆瀣一气、蛇鼠一窝,父亲,父亲他根本不会管这件事,甚至连大哥都没了……”
“他们都没了……他们都该死……”
他声音恨意凛然又颤抖,仿佛是从牙缝中钻出来。
他死死咬紧后槽牙,手指合拳,紧紧攥了起来,骨节发青,用力之大甚至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忽然,他觉得手背覆上了温软的事物。
明湘半跪在他身前,用手指轻轻的、一点点的掰开了他的手。
她不知何时散落的黑发,柔顺地披在了她身前,光泽亮丽。
她额头凝出的一滴晶莹汗珠,顺着她脸颊优美的曲线,坠落到了柔白的脖颈胸口。
他的手从死死攥紧,到最后不得不被她打开。
然后她看到了那手心斑驳的血痕,刚刚止住了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她哭着将侧脸贴在了他手心,就像那是什么珍惜又易碎的事物。
温柔又苦涩。
她的眼泪掉到了他手心里,明明冰凉,却让他感觉像是被烫到一般,手指蜷了蜷。
心中更是骤然被无数刀刃切割般刺痛。
“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