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清澈坚硬，仿佛坚冰；
周黍感慨万千，拿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秦云榛收拾完成：“那个时候，我非常希望加入巡夜军。”
却被秦政和家族阻拦，必须去承担裁决者的命运。
他不甘心，不服气，想要堂堂正正击败褚子高，然而却止步于一位半个獠牙。
只能抓住颁奖的机会，挑衅褚子高。
追逐命运的人，终究成为命运本身。
两人离开青叶县后，直奔南兴区去。
因为玉屏现的粮食交易活跃，高速路上多了很多大货车，以及因为变异兽群减少而开始元聚类商业活动的商团。
速度稍微变慢，直到傍晚才看见南兴区的高墙。
进城之前，周黍提议，去向周怡的雕像和墓地献花。
虽然不是真的母女，但用了她女儿的身体，以及对她保持着最基本的敬意。
秦云榛赞同，买了鲜花，带着她下了高速。
周怡的雕像经历二十多年风雨，显得有些陈旧。
但很干净，代表蓝眼睛的贝母也擦得很明亮。
周黍将花放在雕像下面的墓台上，双手合十，行了三个大礼。
这个女獠牙虽然活得不长，但爱过，奉献过，付出过，也牺牲了，但是血肉丰满的真正人类。
希望后辈们，不要再有如此悲惨和痛苦的经历。
进入南兴区后，秦云榛直接将车开去军镇。
从一个隐蔽的入口，直接进入了巡夜军的总部大楼。
过安检的时候，他取下蓝眼睛的瞳片，验了瞳纹，大门直接打开。
有守卫激动地跑过来，却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行了军礼。
秦云榛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回礼，蓝色的那只眼睛在隐秘通道的灯光下生辉。
而他的这个住处，比青叶县那个，风格更加冷硬。
简朴算不上，但黑灰二色调出来冷，蓝色装饰物给人空旷寂寥感。
到处都是跟巡夜军和獠牙相关的物品，墙壁上挂的是各安全区的地形图，不同部队的番号，客厅中央的巨大沙盘，还有书架上不同版本的军事书籍。
跟个人兴趣毫不相关。
周黍一看，就觉得褚子高的前半生无趣极了。
每天每夜，每分每秒，只要清醒着的思考，所思所想都是杀变异兽。
秦云榛要去准备晚饭，从书架上捧出几本厚相册给她看。
她干脆地操纵土能力，将房间中的灰尘汇聚在垃圾桶中，然后打开了相册。
第一本是幼年。
刚出生的蓝眼睛婴儿，纯洁地看着这个世界。
长到两三岁时候，开始有了明显的个人风格，嘴唇抿起来，显得有些倔强。
偶尔笑，却像天使一样纯净。
有个温婉的蓝眼睛少妇拥抱着他，站在一个浓蓝色眼睛的青年旁边，用拨浪鼓逗着褚子高。
可小孩对玩具根本没有兴趣，伸手，用力去抓那青年胸口的蓝色勋章。
第二本是少年。
看起来十岁出头，却已经手脚纤长，气质锋锐。
无论人群中，还是角落里，永远汇聚光芒和目光。
他在哪里，哪里就成为中心。
特别是他举着一张獠牙的旗帜，带领一群明显比他大了三四岁的獠牙少年，高高举起奖杯。
然而翻过两三页，少年逐渐长大，穿上了军装，被他举起来的已经是变异兽的尸骸，或者一枚枚勋章。
周黍在这些照片里，还看到了林烨，封真和顾征，以及另外一些熟悉的面孔。
但翻来找去，再没有穿常服的人。
也就是说，褚子高在穿上军装后，全部世界围绕军队和变异兽旋转，再没了私人生活。
与其说他是统帅，不如说是一台精密的机器。
也只有如此，才能尽可能摒弃软弱的情感——
合上相册，走到书架边。
周黍看到了一个个，无数个，跨越了六十多年历史的不同勋章。
从最开始的铁勋章，到铜勋章，然后是银勋章，到最后的金质勋章。
和勋章对应的，是一张张年轻的，男女不同的脸。
生年卒月，一个个都死得太年轻了。
褚子高是最后一个。
整个家族的历史，便浓缩在这个庞大的书架中。
秦云榛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出来：“来吃了。”
周黍点着那些黑白照片：“你会是他们里最长寿的人。”
秦云榛表示赞同：“在我之前，是我父亲。”
周黍吃着面条道：“你的这些东西，都带走吧！”
她会给他建一座丰碑，关于巡夜军的，关于人类英雄的。
自然有相应的纪念馆，陈列具有历史意义的资料。
而所有这些，都将成为人类共同记忆最珍贵的一部分。
面汤的水汽上升，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阵雾障。
蓝色的那只眼睛在闪，浓郁流淌，仿佛深海之下幽微的光。
他看了她一会儿，低头，三两口吃面，又抬头看着她：“你吃快些。”
然后道：“我现在，有点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