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和郑家划清界限,到了夜里,长公主做了个梦。
她看见了那个少年,满身血污,在一片素裹的冰雪中挣扎。
当时的她没有盲眼,忍不住帮了少年一把,从凶狠的北魏人手中将他救了下来。
两名侍卫扶着他上前,长公主睨了他一眼,“请大夫来,给他治伤。”
说罢,她打马离开,根本没想到当初那个狼狈不堪的少年,会成为人人生畏的麒麟卫统领。
长公主从梦中醒来,视线中漆黑一片。
三年前,自边城回京的路上,她遭遇山匪,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去,即便救治及时,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摸索着站起身,长公主走到桌前,慢慢喝着冷透的茶。
郑氏在建业的根基颇深,郑颖去世后,长公主也愿意给他们面子,可惜郑夫人做得太过,竟打算让她将庶子记在名下。
把事情说明白后,她终于松了口气。
翌日清早,竹衣端着木盆走进卧房,小声道:“殿下,郑夫人因闹市纵马,被庄统领关进昭狱了。”
长公主眸光微闪,将发钗放在桌上,并没有多问。
大业百姓对普通牢狱官司都避之唯恐不及,更何况麒麟卫掌管的昭狱。
据说到了那里,不死也要脱层皮,根本没什么好结果。
安生日子没过几天,郑大人便主动登门,长公主没让他进来。
郑夫人嚣张了这么多年,总该付出代价。
打发了郑家,长公主带着竹衣,前往京郊的道观进香。
道观位于半山,想爬上去必须经过数百级石阶。
长公主不是那种逞强的性子,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她没发现,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竹衣张口想要提醒,却被庄燮的眼神吓到了,只能呐呐闭上嘴。
三年时间,足够让少年成长为青年。
庄燮脸上的稚气尽褪,五官俊美逼人,若是不穿那身飞鱼服,简直就像个寒窗苦读的书生,格外斯文。任谁也想不到,这竟是杀人如麻的麒麟卫统领。
“今年倒是比往年更冷,你记得跟管家说一声,让他往慈幼堂送些棉衣米面。”
慈幼堂是建业城中收养弃婴的地方,每年冬天,都会多出不少孩童。
竹衣战战兢兢地应声。
眼盲的人感知大都敏锐,长公主偏头,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
竹衣边看着庄燮边否认,她不明白这个煞神为什么会出现在京郊,昭狱内不是有很多案件亟待解决吗?
寒风瑟瑟,夹杂着细碎雪花,隐约间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草木香。
长公主有些疑惑,她脚下踩空,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突然被人扶了一把。
这位善心人身量偏高,力气颇大,应当是名男子。
长公主暗暗想着,站稳后,她轻声道谢。
“殿下不必客气。”
青年的嗓音尤为沙哑,却透着几分熟悉。
长公主猜不到他的身份。
“是我,庄燮。”
长公主愣了愣,没想到会在道观前偶遇庄燮。
“庄统领有礼,您也是来进香的?”
“嗯。”他面不改色的撒谎。
打从至亲死在北魏皇族手中,庄燮就再也不信神佛,他只相信自己。
“山间雪冷,殿下快进观吧,免得着凉。”
长公主的身体不差,她自小学习骑射,眼盲前还会带着弓箭进山打猎,不像寻常贵女那般娇弱。
她略微颔首,脚下踩着薄薄一层积雪,进入山门之中。
庄燮站在原地,黑眸一直凝视着那道背影,目光灼亮至极。
以前她觉得他太小,现在他长大成人,总该有机会了。
等穿过长廊,竹衣这才松了口气,“殿下,那位庄统领也太瘆人了,不知怎会撞上这位。”
“庄统领公务繁忙,许是有公务在身。”
长公主倒没觉得有何不妥。
她与庄燮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只三年前救了他一回,算不上什么大事。
自这日起,长公主发现自己遇见庄燮的次数明显增多。
不论是去道观,还是在街市上闲逛,他总能出现。
竹衣最开始还有些惶恐,到后来,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甚至某天没遇上庄统领,这丫鬟都觉得诧异。
长公主心思本就细密,若说一次两次还是巧合,那日日相见,绝不会是巧合。
庄燮究竟在想什么?
转眼就到了寒食,长公主坐在亭中,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她不由叠了叠眉。
“去看看怎么了。”
过了片刻,竹衣将一身飞鱼服的庄燮引至后院,道:“殿下,庄统领来了。”
“统领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最近麒麟卫正在抓捕一名歹人,他逃进了这一带,为保殿下安全,麒麟卫恐怕要叨扰数日了。”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长公主却觉得有些奇怪。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上前,道:“庄统领对所有的歹徒都这么上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