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伏廷那架势,是想要了兰漪的命。
马蹄迎面而来,兰漪脑袋一片空白,她额间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偏偏僵住了手脚,动也不能动。
伏廷的坐骑从兰漪头顶越过,他扫都不扫瘫软在地的女子,瞥了眼侍卫,声音冰冷:“将人关进牢中,好生审问。”
几十年前,北魏曾兵临建业城下,镇北军驻扎于城内,守着大业的国都,那会儿伏老将军曾在城中设了一座军牢,若有人触犯军令,就会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军牢内。
听到将军的吩咐,伏勋抱拳应是。
他冲着于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人分立左右,拖拽着兰漪的胳膊,将人扔到马上,直奔军牢的方向行去。
不管兰漪究竟有何目的,她都不敢在军牢中撒谎。
伏廷掀了掀唇,阔步走进府邸。
连柔坐在窗前,恰好瞥见门外晃动的黑影,即使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她也知道是伏廷回来了。
男人推门而入,走到小姑娘身边,指腹捻了下她的耳垂,嗓音微哑:“你猜本将军刚才遇见谁了?”
连柔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问:“兰漪?”
“她跪在马前,说想留在将军府,伺候在你我身边。”伏廷眸色深幽,忽而俯身,低声道:“这次权当长教训了,下回离这种人远些,免得你被人卖了还帮着她数钱。”
连柔抿唇不语。
其实最开始见到兰漪时,她不是没起过疑心,但不管这名女子究竟有何目的,都是镇北军旧部的血脉,不该呆在乐坊中。
这才动了恻隐之心。
想到兰漪的到来可能与秦琰有关,伏廷又气又有些泛酸。
连柔分明没和姓秦的见过几回,那人却像魔怔了,不仅亲自登门提亲,还在背地里使手段,千方百计想夺走他的妻子。
伏廷心里憋屈至极,他猛地将连柔打横抱起,抬脚往卧房的方向走去。
“舅舅。”
连柔下意识抱紧青年的脖颈,周身萦绕的甜梨香随之拂动,犹如最夺人神智的烈酒。
“岳母早就跟宁睿晟那老狐狸和离了,与宁家的关系既已断绝,还叫什么舅舅?”
说这话时,伏廷脚步顿了下,风将檐上堆积的碎雪吹落,覆在他眉间。
望着这人的轮廓,连柔只觉得自己心跳得极快,嗓子也有些发干。
红唇开了又合,好半晌她才唤道:“阿廷。”
伏廷眸光微动,故作镇定,“下回记得,不准叫错。”
连柔点了点头。
她被青年带到卧房,一切到达极致时,连柔突然想问问伏廷到底患了何种病症,才会让他说那样的话——终此一生,再无子嗣。
但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
北魏使臣到达建业前,连柔去了趟公主府。
早些年,月娘曾在府邸后园中栽种了许多梅花,姿态各异,花瓣伴随着细雪款款而落,那幅场景极美。
此刻连柔坐在竹亭内,手里捧着汤婆子,她衣裳穿得厚,倒也没觉得冷。
长公主的手放在薰笼上方烘烤着,她轻声道:“再过几日,北魏使臣就该进京了,他们前段时间才吃了败仗,应该不会刻意生事。”
每回听到“北魏”两个字,连柔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她拧起眉,指尖似有若无地从汤婆子上划过,微烫的温度令肌理泛红。
前世这时候,长夏伯府刚败落不久,没有天山雪莲调养,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就算连柔一直悉心侍奉,也止不住她生命流逝的进程。
因为母亲病故,连柔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与北魏有关,她只朦朦胧胧听人提过一嘴,偏偏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少女眉心越蹙越紧,长公主虽看不见,却能察觉到她压抑的情绪,忍不住问:“柔儿因何烦扰?”
“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连柔道。
“万事万物自有缘法。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你莫要担忧。”
盲了眼后,长公主经常默诵一些道家典籍,心境倒是比之前开阔许多。
连柔轻轻嗯了一下。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
连柔暗自奇怪,月娘好歹也是陛下的亲生妹妹,怎么有人胆敢在这里放肆?
长公主脸色一沉,淡粉唇角紧抿成线,冲着身畔女官吩咐道:“竹衣,将柔儿送回伏府。”
即便连柔心里存着疑惑,这会儿也不好再多留。
可还没等她走出后园,一名略丰腴的中年妇人竟闯了进来,她衣饰华贵,眉间透着一股戾气。
“殿下,做人可不能如此无情,我儿命苦,早早撒手人寰,他只剩了那么丁点骨血,总不能一直挂着庶子的名头,你身为嫡母,将那孩子养在名下不行吗?”
听到这番话,连柔立刻就猜到了这妇人的身份,正是已故驸马的母亲郑氏。
驸马名叫郑颖,成婚前谦和斯文,是大业有名的才子,但婚后好渔色的本性便暴露出来,以长公主无子为由,连着纳了好几房妾。
郑氏一族在朝中颇具权势,又打着传宗接代的旗号,皇帝也不便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