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军中不是没有将领收过义女,认过干亲,但他们对待那些并非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眷,只能说是三四分的好,哪会像将军这般思量再三,反复斟酌,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人家?
心里这么想,伏季嘴上却不敢透出分毫,免得性命不保。
伏廷脚下仿佛生了根般,在原地伫立了不知多久,直到少女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他才收回目光。
连柔没发现有人看着自己,她扶着板车上的物件,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行,雨水将鞋浸透,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在路上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才回到小院。
二进的宅子不大,即便连柔等人从后门出入,车轮轧在地上,依旧发出不小的响声。
少女动作一僵,明澈杏眼下意识望着正房的方向。
见那处窗扇严丝合缝,她才松了一口气。
小厮将板车推进仓房,药茶的材料及炭火都被雨布遮住,这会儿虽沾染了几分潮气,却也能用,只要在通风处晾上几日即可。
把东西分门别类收好,连柔终于松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返回房间,不敢让母亲瞧见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连柔不知,早在一行人进门时,焉氏已经看到了几人。
她的幺女自幼体弱,懂事前一场接一场的病,好不容易将孩子养到这么大,却还是免不了吃苦。
焉氏不愿让女儿为难,主动将窗扇阖上,细瘦脊背倚靠着冰冷墙面,默默流泪。
自这日起,焉氏再也没当着连柔的面提到过连熙微,只每日变着法子做些吃食,给女儿补身体。
而昔日的长夏伯宁睿晟和二老爷宁睿朗,因学问做得好,进了书院教书,每月赚得的银钱虽不多,好歹也弥补一二。
这场雨连绵下了三天,等雨停后,连柔再次前往夜市。
她刚走到柳树畔,小手抱着沉甸甸的药材,一双皂靴便猝不及防闯入眼帘。
来人气势煊赫,正是骠骑将军。
一看到伏廷,连柔脚步顿了下,恨不得马上转头离开。
她在夜市摆了个茶摊的事情,一直都瞒着家里人,更不敢让外人知晓。
毕竟宁家即便败落,爵位到底也传了数代,若是丢了颜
面,恐怕有些不妥。
现在她被伏廷抓了个正着,也不知他会不会将事情捅到宁家人面前。
连柔发愁时,总会无意识地咬唇,贝齿在那抹淡粉留下道道青白色痕迹,格外显眼。
伏廷忽地偏过头,极具穿透力的视线,准确落在少女身上。
连柔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思索着是跑,还是佯作无事发生。
还没等她作出选择,男人便帮她决定了。
只听他道:“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足有丈余,连柔腿有些软,又怕伏廷动怒,只能硬着头皮,一寸寸往前挪。
青苓早就认出了骠骑将军,想起这位对主子的好,她也不着急,跟小厮一起将板车停稳。
仅留下连柔面对伏廷。
“舅舅。”
小姑娘轻轻唤了一声,她嗓音本就生得甜,这会儿还刻意放软了音调,令伏廷心间郁气消散不少。
“你来这儿做什么?”他明知故问,就是想让连柔亲口说出答案。
连柔心跳得飞快,她急喘了几声,等情绪恢复如常,才慢慢解释:“您也知晓,先前伯府家财被尽数抄没,奴仆也遣散大半,家中仅余十几口,我若是不弄些赚钱的营生,想好好活下去都难。”
她并没有撒谎。
前世连柔被将军府的庶子咬断三指,也没有机会私藏银钱,伯府刚被抄家,他们一日三餐连热汤热食都无,最后还是求了伏廷,才得到一丝喘息之机。
少女低垂眼帘,眼睫遮下一片暗影,既漂亮又惹人怜惜。
伏廷心道:怪不得宁沅会嫉妒她。
连柔偷偷抬头,打量着青年,今日他未着甲胄,天青长袍让他看起来尤为斯文,好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惜这人神情冰冷,让她心里慌乱不堪。
“舅舅可是觉得柔儿当街卖茶不太妥当?夜市做生意,本就不拘男女,这是您亲自定下的规矩。”
她自顾自说着,没发现周遭经过的行人都在盯着那张白皙如瓷的娇颜。
伏廷面色一沉,周身弥漫的威势变得愈发阴郁可怖。
他陡然抬起手,连柔有些害怕,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
向来握着刀枪的指腹捻住薄纱,轻轻放下去,遮住惑人的芙蓉面。
眼前的一切朦胧,连带着青年
的俊美锋锐的眉目也柔和许多。
伏廷收回手,沉默地站在原地,还是连柔忍不住恳求:“舅舅,您帮帮我可好?我只是想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
连柔说的是真心话,前世她多活的那六年,每一天都被连熙微带来的阴影笼罩。
她先失去了三根手指,又失去了父亲留下的茶方,到了最后,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经历过那种昏暗绝望的梦魇,连柔很珍惜现在的日子。
她声音微哑,扬起脸,定定看着伏廷。
傍晚时分,凉风掀动轻纱,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