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际的黑暗一角亮起了一点微光。
舒凫这会儿意识并不清晰,也没有身在梦中的自觉。仅凭着一点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好奇心,她迈开脚步逐光而去,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地摸索半晌,终于找到了那点微弱的光源。
那是一名少年。
约摸十四五岁年纪,生得斯文秀气,肤色白皙,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公子模样。通身穿金戴玉,华贵非常,胸口佩戴一朵盛开的浓紫色鲜花,眉心一点朱砂明艳如血。
舒凫看得出来,少年这一身贵气逼人的装束,与大殿中供奉的“花童”神像颇为相似,仿佛后者就是依照他的形象打造一般。
……难道说,“亩产一万八”的传说是真的?
世间真有仙童显灵,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化为甘霖滋养大地?
舒凫狐疑地上下打量这名少年,隐约觉得他的眉目有些熟悉,莫名带有一股亲切之感,却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那个……你好?”
她比少年高出一个头有余,试探着俯身向他搭话,“请问,你就是‘花童大人’吗?”
“……”
少年双目紧闭,如石雕玉像般一动不动,自然更不会开口回答。
舒凫正待再问,忽然只见他浑身一阵痉挛,清秀面孔上浮现出难以忍耐的痛苦之色,无意识地紧紧咬住嘴唇。
从他紧闭的双眼之中,颤抖的眼皮底下,两道殷红血泪缓缓滑落。
“救……姚城……”
“求你们……”
“……还活着……救他……”
少年紧咬牙关,苍白面容映着血色,宛如雪里红梅,散发出一种近乎凄艳的诡谲恐怖之感。
“喂!你没事……”
舒凫急忙伸手摇晃他,却不料指尖刚一触碰到少年肩头,整个人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吸力,不受控制地向他倒了过去!
“什……等等?!”
舒凫直挺挺朝向少年倒去,唯恐与他撞个正着,下意识地抬手护住面门。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不仅没有与人相撞,反而像是从半透明的投影中穿过一般,毫无障碍地一头栽倒,从少年身体里“穿”了过去。
准确来说,她好像是……被吸入了少年体内?
这一次,舒凫再次坠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而且不像先前那般行动自由。
她只觉得自己所在之处十分狭窄,身体就像鬼压床一般动弹不得,更不能开口呼喊,就连转个身都无比艰难。
与此相对的,她听见了“声音”。
脚步声,交谈声,幸福快乐的欢笑声。
还有……各种各样的,或虔诚或轻浮,或贪婪或淳朴,向神明祈祷许愿的声音。
这一刻,舒凫独自置身于狭窄的密闭空间之中,整个人却被外界喧嚣鼎沸的欢声包围。
步伐杂沓,呼笑喧阗,就算目不能视,也能够想象那是怎样一番热闹繁华的景象。
一线之隔,如同天堑。
如果说外界是欢乐的海洋,那么舒凫就像是被装入了一座密封舱,沉没在寂静无人的海底。
更糟糕的是,这座密封舱里……似乎没有储备氧气。
不过片刻之间,她便感觉到一阵强烈而真切的晕眩,紧接着便是胸闷气短、呼吸困难,分明就是再清楚不过的窒息之兆!
(……什么?怎么回事?)
(窒息,窒息……)
(对了!那些被掳走的孩童,最后都是窒息而死!)
舒凫猛地打了个激灵,瞬间如雪灌顶,原本意识朦胧的脑海中一片清明。
没错。
——现在她所体验的,正是那些孩子弥留之际的景象!!!
但是,孩子们的遗体都是在郊外发现,他们遭到活埋之际,周围怎会有如此喧闹嘈杂的人声?
除非……除非……
——他们被杀害的地点,根本就不是郊外。
不是郊外,而是……
氧气一分一秒稀薄,舒凫知道自己所剩时间不多,只能尽最大力量驱动所有衰弱的感官,哪怕一丁点也好,竭力从周围的环境中汲取信息。
然后,在喧哗的人声之中,她听见了一道格外清脆响亮的少女声线。
“爹爹,花童大人真漂亮呀!”
紧接着便是沉闷的“咚咚”两声,恰好从舒凫头顶传来,似乎有人正在拍打密封舱。
有个低沉男声呵斥道:“二丫头,快下来!不可对花童大人无礼!”
“好啦,这就来。”
那少女嘻嘻一笑,银铃般的语声逐渐远去,“爹爹,花童大人好生奇怪,他身体里好像是空的。我这样一拍,里头居然有回声呢!”
(……空的?)
(“花童是空的”,那不就意味着……)
“……!!”
就在这一刻,舒凫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梦境中的意识彻底断线。
——请灵上身,这便是极限了。
与此同时,现实中的舒凫猛然睁大双眼,从毯子上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
“先生!我明白了!”
——我知道失踪的孩子去了哪里,如何窒息身亡,也知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