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夜色中疾驰。
车内,姜韫倚在沈煜怀里,仰头哑声问他:“你怎么回京了?”
她瞧见他乌青的?眼底和脸上的?胡渣,心下便知他定是千里迢迢不分昼夜赶过来的。
沈煜半晌说不出话来,提心吊胆了一路,如今亲眼见她安然无恙,心里悬着的?巨石才落了地。
虽则并未受何磋磨,她瞧着仍是难免憔悴,手腕子细得跟什?么似的,惹得他一阵心疼。他低头细细密密地吻她,轻声道:“让夫人受苦了。”
姜韫被他的?胡茬儿弄得有些痒,不禁微微发笑,又勾着他脖颈,摇了摇头。
“怎么逃出来的?”他又问。他赶到的时候,寺庙中已然燃起了火把。
“和崔贵妃做的?交易。”她轻声答,“先时那个把柄送还给她,再送她一个英国公世子违抗军令私通敌国的情报。”情报自然是半真半假,料崔家也无暇去查。
若不是崔贵妃谨慎,不愿牵扯太多,连个护卫也不肯派过来,只留了辆马车给她,想必今夜就算沈煜不曾出现,她应也能平安回姜家。怎么能让自己成?为他的?顾虑呢?他就该大刀阔斧,一往无前。
沈煜忍不住低头又狠狠亲了她一口。
车外有些吵闹起来之时,她才想起来问:“这是去哪?”
“夫人先在京郊委屈两日,”他解释道,“你不见踪影,禁军已然包围了姜家。”
姜韫顿时心神?一凛。
沈煜揽着她的腰,轻声道:“放心,宫里不会轻易动姜家人。就凭你祖父的名?望,他也不会去冒被天下文人千夫所指的?风险。我也派暗卫埋伏在姜府了。”
她呼吸轻颤,仰头在他下颌轻吻了一下。
这夜,沈煜柔声哄着她入睡后,轻手轻脚地起身取刀离开。
姜韫微睁开眼,在黑暗里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至再也瞧不见。
……
紫宸殿内,皇帝暴跳如雷地将砚台砸向禁军统领。
“废物!连个女人也看不住!那么多人守着,在朕的?眼皮子的?底下,叫她逃了?”
禁军统领跪伏在地,硬生生受着了砸过来的砚台,被砸中的?肩膀抖了一下。他迟疑着道:“有人瞧见
昨夜是永平侯带走了沈夫人。”
皇帝猛地一顿,目光移向案几上适才递上来的军报,其上明明白白写着永平侯沈煜骁勇无匹,拒不同意和谈,再次夺下了句骊第四座城池。
“陛下!”内侍监气喘吁吁地举着军报进殿,神?色惶然,险些一个踉跄摔在了殿前。
皇帝心口一跳,拧眉看向他。
内侍监忙不迭两步并三步进殿,匀了一口气道:“陛下!西北都护薛延之率兵十万,已涉渭水,直逼京都!”
皇帝险些背过气去,气急败坏:“卫国公死哪儿去了?!十万人马被薛延之给吞了?”
“听闻是被俘虏了……”
皇帝这下终于被恐惧和无力裹挟,胡须都在颤,又是气又是慌。
薛延之哪来那么大本事?
沈煜果真回来了!
“……急诏英国公进宫议事!”皇帝言罢又转头狠狠踢了一旁的?禁军统领一脚,“还不快去召集人马迎敌!”
……
西北军攻入京都势如破竹。
英国公率禁军负隅顽抗,只撑了一日一夜。
西北军长驱直入进了京,沈煜下令不可伤平头百姓分毫,违者当斩。
宫城大乱,宫女内侍四下逃窜,一片狼藉。天际阴沉沉的?,浓云蔽日,低沉地仿佛要垂下来,压垮了这座乱象丛生的?皇城。
皇帝总是不止一次梦到这个场景。
他瞧不清梦里提刀攻进皇城之人的面目,只觉得那身影似曾相识。
此刻他端着鸩酒坐在紫宸殿殿前的?玉阶上,抬眼望过去,一眼瞧见一个人影提刀缓步过来,利落地杀掉护在他身前的?几名?禁军。
鲜血飞溅,弄脏了皇帝的?龙袍。
他全然不顾,拾起搁在一旁的?刀,站起来,刺向来人。
“果然是你。”皇帝喃喃道。
沈煜听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也未躲皇帝刺过来的刀,只隔着些距离拧眉盯着他。
皇帝见他如此嚣张,不由冷笑:“你的?刀法,还是朕教?的?。”
“陛下栽培之恩,御之铭记一世。如若陛下不逼臣至绝路,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沈煜淡淡道,言罢,举刀轻而易举地辉开了皇帝刺过来的刀。
那刀落地一声脆响,皇帝也不顾,兀自望着殿前一片血水
残尸,默然了片刻,又道:“你虽够狠,但耽于儿女情长,不适合为君王。”
“不劳陛下忧心。”沈煜举刀搁在皇帝的?脖颈边。
“御之是何时有了反心?”皇帝面不改色地问,有些执着,“在朕决然舍弃掉大郎的时候?朕知你当年效忠于我,本是因他,他死得不明不白,你还暗地里背着朕查了许久。”
沈煜沉默了须臾,尔后道:“和皇长子无关。陛下且去吧,臣会留皇二子一条性命。”
皇帝眯眼瞧他片刻,尔后赤手移开他的?刀,举杯饮尽了那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