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歌原本是不太懂情的。
纵然她身为彼岸花妖看过无数悲欢离合,但到底只是个旁观者的身份,看不出什么蹊跷来。顶多像是坐在台下看了一出戏剧,只是恰如其分地感到伤感,转头就把那些爱恨情仇抛到脑后,重新去做她无忧无虑的花妖。
看得多了,有些时候她甚至会对鬼界的某些痴情种子感到不满——明明是只要坦白相告就好的事,为什么偏偏要藏在心里,最终只能把难言的心事带到忘川边上,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这实在太蠢了。彼时的鸢歌嗤之以鼻地想着。人族就是麻烦,就该多向她们妖族学习学习,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坦荡又磊落,热情而毫无顾忌地吐露情意,这有什么难的。
直到她遇上了南霜,自此便从台下的看客变成台上的出演者,来亲自演出这场狼狈的默剧。
鸢歌觉得不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束手束脚的样子,陌生的情感在心里发芽,让她都不像自己了。这种转变带来惶恐和不安,她不是没有破罐破摔地想过干脆全部坦白算了,反正南霜都已经是鬼族了,再怎么样也只能留在鬼界,就算不接受她的感情也是躲不到哪里去的——
这才是属于妖族的思维,对心爱之人势在必得的贪婪。
但她却屡屡在想到可能会被南霜拒绝的可能性时望而却步,如此就是许多年。
肆意妄为的花妖终于尝到情字的苦涩,她不再嘲笑心存执念的魂魄们,也时常在忘川边驻足,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水面发呆。她懂得了什么是怯懦,什么是患得患失,真是讨厌,要是她没喜欢上南霜就好了。
这种矛盾的心情长久的在心中存着,鬼界的生活没什么波澜,鸢歌却总觉得惶惶。而这份惶恐在近两年越积越多,渐渐达到将要溢出的程度,让她日夜都提着颗心,脑中不时会不受控地跳出个可怖的念头来。
——南霜已经离开鬼界了,并且很有可能不会再回去。
那人本就是像风一样难以捉摸的,纵使是在鬼界时,鸢歌也从来没有捉紧了她的实感,更别提突然到了个对鸢歌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来。
但对南霜来说,这却是重回故地,如鱼得水。鸢歌记得两界通路被突然打开的那天,鬼界剧震,随即是掺着金色火焰的天光从穹顶透过来,她不知所措,而她身侧的南霜直直看着天上,眼中含着的光让她不敢多看,下意识别过了头。
南霜一定是想回到修仙界的吧。鸢歌想着,强硬地忽视心头越发明显的不安,强自故作镇定地分析着,毕竟那是她熟悉的地方,而鬼界什么都没有。
那她呢,她有什么呢,她又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南霜呢。
不安的种子开出软弱的花,鸢歌只能懵懵地跟着南霜来到修仙界,看着裴琛若无其事的接近又敢怒不敢言,她觉得自己没有身份去说这件事不对,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渐渐消了心气。
没关系。鸢歌默默想着,至少南霜看起来不喜欢那个裴琛,她还不会离开她。
“——你这样一定是会后悔的。”
这种想法根深蒂固太久,让她在听到向来清冷的云端用难得强硬的语气说出这话时愣住了,好半晌才迟迟地反应过来,钝钝道:“……什么?”
面前人已经收拾好了不小心流露出的失态,但鸢歌却确信她方才抬眼看去时看到了云端眼中盈盈的水光。她
“没有什么可怕的。”云端再开口时仍是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淡然语气,只是莫名显得郑重,墨色眼眸沉沉,带着难言的复杂情绪向鸢歌看来,“和你想说的时候她却已经不在你身边比起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了。”
语尾收的很轻,鸢歌心中突地一跳,云端或许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又显出几分脆弱来,那种易碎的怅然轻易击中了鸢歌,她突然间心有戚戚,竟说不出话来。
“……我多少能理解你的考量。”
沉默片刻,云端重又低低开口道:“你们之间的事,我半点都不知道。但是……”
她说着顿了顿,稍闭上眼睛停顿了片刻,轻声道:“……患得又患失,想要更多又怕什么都得不到,停在这里的话似乎至少能取得一席之地,那么这样也不错。”
“这种心情,我……”云端垂下眼帘,深邃若夜的眼中映着微弱的灯火,“我再清楚不过了。”
“我没办法跟你说我现在说的这些话一定是对的。确实存在南霜会拒绝你然后疏远你的可能性,我不否认。”
鸢歌心头一紧,看到那如白鹤般的女子轻轻垂下了头,抿紧了失去血色的唇,颈线单薄又脆弱。
“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后悔的不得了。”
云端的声音稍稍颤抖起来,却仍执拗地说道:“过往的每个日日夜夜,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我为什么不说呢,有那么多机会、那么多时间,我为什么从来都没和她说过呢。”
鸢歌看不到她面上神情,却又本能地感到不该去仔细盯着此时的云端看,故而同样低下了头。她看着自己放在膝上不自觉握紧了的手,在懵懂中听到云端最后一句话,为今晚这场突如其来的谈话做结。
“等我找到她的时候,要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